为了避免他二人过多的争吵，我将郑时运推至屋外，叫他还是回王二麻家里休息。楚水寒一人埋头洗碗，低头不语，一上一下，把自己的怨恨都撒在几个根本没沾什么油水的碗上。
“行了，都洗得很干净了。”我从他手中夺过那几个快被薅秃噜皮的碗。
他站在原地出了好一会儿神。
“我曾经也杀过很多人，杀了许多奸臣，也杀了不少善良之人。也曾为了大局，不得不在忠臣的心上扎刀，站在血流成河的尸体之上，才够上今日的东宫之位。”
月光之下，院坝里并未点灯。太守屋子的油灯亮着，我只能看见他一些轮廓。星目剑眉，如同我在白府瞧见的一样。 想起那日霖州火烧太守府之事，他与十三将太守愣生生从官场上撤回来，何尝不是保护。
若他真是前太子那般视人命如草芥，恐怕东宫之位不会如此难得。十三为他保驾护航，更是锦上添花，但为何夺嫡之路走得如此辛苦？
因为他为了不牵连到那么多人，常常把局走得险之又险。
“福殿之上鲜花盛开，如今许久没人打理，不知是否鲜艳如旧？”
他转头看向我，月光之下，我只瞧见一双闪着泪光的瞳孔。
“只是回京之路危险重重。那个涂灵山的老头，名叫穷伤。大上我十万岁，再倒退好多年，他将他制作的毒药以灵药之名四处传播给天地间的百姓，百姓尝之，随后病倒或者直接死去。穷伤，穷伤最开始也不是什么恶人。我之所以叫他老头，只是他比我大十万岁，其实他的真容，一点也不老。”
“你与他很熟？”
“老熟人了。”我轻轻一笑，是老熟人，我的记忆是这么告诉我的，但记忆残缺，很多事我已经不记得了。“穷伤的初心是用尝遍天下药草，救治天下生灵。可他忘了他是神力之躯，很多药草他能承受，但百姓不能。有一次，他照例去救人，那人病情古怪，他不得不剑走偏锋。他自己也尝过那药，没把自己毒出什么病来，所以才给那人喂下去。”
说来可笑，仿佛是我在给晚辈讲故事一般。我与他各自躺进了两把摇椅，赏月一般，我给他讲起往事。
“随后那人是不是被毒死了？”
“对，那人被毒死了。”桌上有白茶，我提起浅尝一口，“他的家人不能原谅穷伤，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穷伤毫无防备，他们用一把利刀插进了穷伤的背部，几乎穿透心脏。穷伤被伤透了心，从此以后不再医治任何百姓，只专心研究毒药。而这一副药，被他多次修改，兜兜转转毒倒了白十三，也就是命尽散。”
这样的冷风里，盖上了被子，周遭又安静得很。
好困啊，好想好好睡一觉。
“别怕，有我在。”
好像这话是他说的，还是我说的？迷迷糊糊不太清楚了。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被抱到了床上。
我从床上起来，早饭已经做好放在了石桌上，太守没有等我，正一口一口慢慢吃着粗面馒头。深秋添衣，地上湿润，想来昨夜下过了雨。我在院里四处寻找，却没看见楚水寒的身影。
“阿父，楚水寒呢？”
“走了。一大早就走了，他叫我嘱咐你不要担心。”
我有什么要担心的？
他定是想把太子的人引开，自己把这场灾祸受下。我拿起一个馒头，一口一口，艰难吞咽。楚水寒，你的权谋可得派上用场才好。我洗好了碗，默默去房里收拾了一点行装，太守还是一言不发地静坐在摇椅上。我站在他面前，他是不是也看不清我？是不是只能瞧见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他怎么会老得这样快。
“阿父。”
“雪女之宿敌，穷伤。你亲自去都不一定有百分百把握，何况那一行凡人。快去吧，不用担心我，白公子的人在外，没什么人伤得到我。”
我暗自神伤，喉咙如同火烧，开不了口，默默转身打算离开。
“等等。”太守将身上的毯子往上提了提，继续说：“等来日你有空闲时日了，去离合郡找一对夫妇，那里的人叫他们路氏夫妇，见了他们，告诉他们我一切安好。养育之恩，来世再报。”
“他们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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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会告诉你的，快去吧，小楚他们需要你。”随后他又闭上了双眼，似乎对我们的离别没有一点伤感，安详地睡去。我不愿意再打扰他，或许他是佯装无事呢，何必拆穿。啪嗒啪嗒流两滴泪，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李村。
也不知他们走到哪儿去了。楚水寒说是出来微服私访，想必那些正经人手都在城里办事，除了往来给他送信的，想必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他能去哪里？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困境，又不能伤及无辜百姓，所以，他唯一的方法，便是请人救援。朝皇上？这不太现实，若是直接贸然禀报，定会引得动荡不安。找十三？更不会。如今他俩算情敌了，即便十三出手相助，他也会拒绝。
那剩下的……
他对王相颇为信任，那只能是请求王氏儿女了。只是京城山高水远，即便是来，快马加鞭，也要个三四日。
可是楚水寒，你人在哪里呢？
你即便是请来救援，面对穷伤这样的狠角色，又能抵抗几时。
“客官，您的茶。”歇脚的地方有个茶棚，如今又在下雨，真是令人心烦意乱。
“哎呀！你这茶里有毒！”有人拍桌而起，他身旁的人脸色发紫，嘴角渗血，一副中毒之相。周遭之人皆惊慌而起，纷纷落荒而逃，只有少数人要找店家说理。我伸手沾上两滴茶水，无奇怪味道，只有淡淡的茶香，再将茶水撒入土地，并未见奇怪之象。好深的毒计，难道是穷伤？
我抓起那人的手腕试探脉搏，五脏俱损，心脉已断，已经没救了。人间哪有这样厉害的毒药，让人连说话的间隙都没有。
穷伤，你这是在向我叫板。
你当这世上没有雪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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