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布完毕,所有人随我去领日常用品,之后会有人带你们去你们所属的峰。”
老者带着三十余人去领了日用品和基础材料,确认所有人都备齐后,各峰派来的童使就将人领走了。
玉林峰来的是个笑眯眯的小女孩,青裙青袄,像只青色的小狐狸。
她看也没看其他人一眼,直直的冲他们招手。
倪梦鲤有些惊讶,软软地开口询问:“姐姐怎么知道是我们?”
小女孩“咯咯”的笑出声,道:“我家长老什么德行我最清楚了,不用想,人群中模样顶顶好的就是了。”
倪梦鲤:……
聂韶寒:……
这是正经师傅吗,怎么感觉不靠谱。
女孩没看见他们眼底的忧虑,自顾自的开始讲话:“我叫灵珰,是玉林峰管事的,你们叫我名字就好。”
“我们玉林峰没什么规矩,毕竟好久没来新人了,我也得想想有什么是不准的,之后想起来了会通知你们的。”
“所以在我通知之前,你们的活动不受限。”
灵珰俏皮的眨了眨眼:“想干坏事的话可以趁这个时间去哦,我是不会罚你们的。”
对方的言辞活泼的超出他们的想象,聂韶寒和倪梦鲤对视一眼,看出了对方眼中和自已一样的不知所措。
灵珰继续无视他们的反应,直直领着他们往玉林峰走去。
走到了连接的廊桥,云海簇拥着飞虹状的桥道,给走在上面的人腾云踏雾的错觉。聂韶寒虚浮着脚步,心跳声鼓震如雷,冲荡着脑中为数不多的清明。
倪梦鲤只瞥了他一眼,瘪了瘪嘴。
两人各怀心思,安静的跟在灵珰身后。
玉林峰如其名,栽满了翠竹青松,层叠的绿意将小山渲染的秀丽。拾级而上,石阶旁的野花野草精神的仰着,叶子尖都像是浸满了灵气。
“咱们玉林峰虽然主修阵法结界,比不过剑修的风光,但论作用可是不容小觑。”
灵珰介绍着,脸上是掩不住的骄傲:“咱们的琅玕长老是天生灵根,修为深厚,就算人这么不正经,宫主大人还是将灵气最充沛的玉林峰划给了咱们长老。”
“如今玉林峰再迎新人,咱们的福气可就来了。”
灵珰笑得合不拢嘴:“又可以借教导新人拨经费了!”
聂韶寒:……
倪梦鲤:……
说话间三人到了玉林殿前,灵珰收了脚,站在了殿门口。
“接下来就只有你们进去了,我在殿外进行宣告。”
两人点点头,灵珰手上多出一把玲珑的棒槌,敲响了殿前挂着的钟。清越的钟声响彻一方天地,殿门缓缓打开,主座上的白衣男子抬头看向两人,他模样俊秀,羽翎样式的银冠将一头青丝高高竖起,双眸间自然流露出一段风情。倪梦鲤瞳孔微缩,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怎么就忘了,如今的峰主可不是海长安。
聂韶寒呆呆的,脑子里的念头和灵珰的声音一起响起。
是元宝仙人。
“昌隆年间九月十五,天衔降福泽,赐天灵地秀,兴隆我鹤息宫,为天下谋大义。”
“今玉林峰第二十六代峰主温玦意愿为天下苍生福祉鞠躬尽瘁,特收聂韶寒倪梦鲤为徒,此后必将以毕生所学,教导二子成才,报天衔赐福之恩。”
“敬茶!”
聂韶寒接过童仆递来的茶水,低头敬茶:“聂韶寒愿为玉林峰弟子。”
“倪梦鲤愿为玉林峰弟子。”
余光看不见倪梦鲤表情,却发现她身子微微颤抖,好像在害怕。
聂韶寒心中一紧,毕竟玉林峰所授无法助她复仇,她又别无选择。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本领,为她讨得公道。
温玦意才饮下二人茶水,就见聂韶寒满眼坚定好似入党,不由感叹一句:不愧是男主,瞧瞧这觉悟。
又看倪梦鲤,她仍是怯怯的,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时,小女孩的娇态淋漓尽致。
温玦意父爱顿起,情不自禁的抚上她的脑袋,满脸慈爱:“从今以后,玉林峰就是你们的家了,有什么想要的就同灵珰讲,莫要拘束。”
头上陌生的触感让倪梦鲤一愣,不过她很快回过神,一脸受宠若惊:“谢谢师尊。”
“好了,也没别的嘱咐了,休息去吧,灵珰会领着你们去弟子居。”
温玦意想着差不多好了,就打发他们去弟子居收拾细软。聂韶寒踌躇好一会儿,终于小跑到他跟前,小声道了句:“多谢先前相助。”也不用他回答,自已转身就跑走了。
温玦意站在大殿上,看着三个毛茸茸的脑袋消失在无尽台阶下。
他摩挲着腰间的玉坠,祥云状的白玉在他指间泛着温润的光。这是早年孙琏赠予他的那块,孙琏告诫他日后要传于天道所点化的人。
“玦意,你是天道派下来的使者,天生就是背负寻找气运之子这个责任的,逃不掉,推不了。”
记忆中的孙琏一向是严肃的,说这话时却软了眉眼。
“但你又是自由的,玦意。”
“不要为了任何人停下。”
……
“长老,宫主传。”
一童使走进来道。
温玦意回神,慢吞吞地回道:“知道了,我就去。”
他抬脚走出殿外,去到了传送阵处。圆台中心有个柱状物,顶端随意的镶嵌了些可活动灵石,他拨了拨莹白的那块,脚下黯淡的纹路发出光亮,眨眼的功夫,他就站在了浮华殿前。
宋霖衍正站在殿门口等他,见他来了,朝他招了招手。
“温师弟,你来了。”
温玦意快走几步,雪白的衣袂卷着风。
“师兄找我何事?”
宋霖衍笑得有点傻气:“玉娘做了些点心,叫我唤你来呢。”
温玦意点点头,心下了然。
他好久不收徒,突然来这一遭,玉儿姐估计放不下心,借这个理由嘱托他两句。
只是……
他瞅了一眼笑得憨憨的宋霖衍,暗暗叹了口气。
他这师兄哪里都好,就栽在了恋爱脑上。
进了内殿,一紫衣女子端坐在玉案旁,几盘精巧的点心还冒着热气。
听见他们的动静,她睨了一眼门口两人,也不多说,朝桌上努努嘴:“吃。”
温玦意脚步轻快,嬉皮笑脸地凑到她跟前:“玉儿姐,又找我来试毒啦。”
果然,话音刚落他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就你有嘴了,专门喷些个不干净的东西。吃就吃,不吃我喂狗。”
说着,李芝玉向宋霖衍勾了勾手:“来,你吃。”
温玦意:……
宋霖衍脸上没出现任何不虞的神色,乐颠颠地过去了,一点都没有身为一宫之主的威严和风度。
瞧着自家师兄一脸不值钱的样子,温玦意心里感叹一声,手上拿起一块桂花糕。
刚入口的一瞬,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蔓延了整个口腔,温玦意和宋霖衍的神情几经变换,室内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李芝兰问:“怎样?”
“……”
温玦意为了保护脑袋选择沉默,于是回答这个问题的重任就落在了他大师兄身上。
宋霖衍艰难的咽下剩下的一半,笑容抽搐:“好吃,玉娘手艺又精进了不少。”
爱情让人失去味觉,爱情使人昧着良心。
李芝兰挑眉:“是么?那温玦意把剩下的带走吧。”
温玦意:“?”
“好了,说正事。”
她叩了叩桌面:“你怎么回事,那两个小孩你要养?”
“嗯。”
“你忘了我和你说过什么了?”
李芝兰皱着眉,语气不悦。
宋霖衍见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玉娘,玦意能想开很好,倒不用太紧张了。”
“有你什么事,出去。”她瞪了一眼宋霖衍,“我和他讲几句。”
宋霖衍蔫哒哒的出去了。
“我记得我说过你别理会孙琏的话。”
李玉兰紧紧地盯着他,似乎想看穿他的想法:“我昨天又得到了预言,灾厄之子已经降临在了鹤息宫,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玦意垂眸:“玉儿姐,我不会害鹤息宫。”
“我知道!”
李玉兰厉声喝斥:“我当然知道你不会!”
69書吧
“若不是因为当年那件事你就是下一任宫主,也会是下一个孙琏,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害了鹤息宫!”
“但你对这也只剩你那可笑的责任感了不是吗?孙琏做的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把你教成了另一个他,让你去代替他完成那可笑的传承!”
“我以为你会心软,我以为你会心软!”
李玉兰气急,抓起他的衣领吼道。
温玦意就这么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
不算大的室内此刻显得有些空旷,两人都安静下来,李芝兰略显急促的呼吸声清晰的在两人间回荡。温玦意黑沉的眸子倒映着顶上镶嵌的夜明珠,平静的像倒映圆月的古井。
她恍惚了一瞬,这样的眼神其实算不上陌生,它几乎贯穿了温玦意的一生。
平淡,温和,又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漠。
过了很久,他才轻飘飘地说:“玉儿姐,我必须去做。”
李玉兰瞳孔微缩,松开了他。
她嘴里喃喃道:“是,你该做,因为你……你会…你一定会离开……”
“但是……”
她掩面,带着哽咽的声音从指缝漏了出来:“为什么非得是你……”
“当初救了宋霖衍的人也是你,维护这所谓正道的人是你,你要是出事了,他该有多难受啊……他那么倔一个人。”
“玉儿姐。”温玦意拍了拍她的肩以示安慰:“我不会让他知道的,不该背的,大师兄一个也背不上。”
“你也别为我难过了,让师兄知道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我才没有为了你。”李芝玉抹了把脸,狠狠剜了他一眼。
“是,是。”
温玦意举手做投降状。他知道李芝兰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性子,明明难过的不行还死鸭子嘴硬。
“既然你决定好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李玉兰平复了心情,除了眼眶还泛着红,再也看不出别的情绪,“之后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同我说,好歹送你一个体面。”
“嗯。”温玦意眉眼弯弯。
“滚蛋吧,我不想看见你了。”李芝玉赶人,“点心也带走。”
温玦意立刻苦了脸:“玉儿姐,你真要灭了我玉林峰满门啊。”
他被踢了出去。
宋霖衍心疼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一只纤手拎了回去。温玦意揉了揉发痛的屁股,咧着个大嘴就回去了。
这里的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幸福,他们不知道这世界背后的汹涌,也看不见那些沉重血腥的代价。即使窥见一角,也无法想象全貌。
温玦意身处其中,他们的幸福在日复一日中浸透了他周身上下每一处骨头的缝隙。
他太知道他们的感受了。
所以他不愿意破坏,也不会让别人破坏。
他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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