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玉林峰,天已经有黑下来的迹象了。还没来得及回小竹屋歇口气,灵珰就拦住了他。
“长老,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温玦意这才想起他该去弟子居讲宫规了。
灵珰一脸“我就知道您忘了”的表情,将宫规往他手里一塞。
“幸好有我,不然长老又要耽搁人家好孩子的大好前程了。”
温玦意脸一黑:“扯淡,我何时耽搁人家了,你主子不也被我带得很好么。”
“夫人当然很好,可孟呆子和段小子就不及夫人的万分之一了。”
“你还真是。”温玦意作势要拍她脑袋,灵珰笑嘻嘻地躲了过去,向山下跑走了。
“我去向夫人汇报,您快去找那两小孩吧。”
……
温玦意慢慢踱到了弟子居。
他到时,两人正好都在院子里。见他来了,两人行了礼:“见过师尊。”
“起。”
“按照惯例,我该向你们讲解下鹤息宫的宫规。”
他将手中的宫规交予两人,聂韶寒和倪梦鲤接了过去,前者很快的翻看起来,后者犹豫一下,也慢吞吞地翻开。
“基本的这上面都写了,最需要解释的还是后面的逐鹿大典。”
“各峰派弟子参加比试,胜者前三拜入主峰,作为日后的峰主和峰主首辅培养。每五年举行一次,是顶大的会事。”
“因为某些原因,上一届提前,下一届在八年后,在此之前你们要好好修炼,因为除你们之外,还有你们的师兄师姐和其他峰的人才,要想打败所有人可不是件易事。”
“拜在宫主门下可就与这里不同了,你们会得到更全面、更专业指导,也就是变得更强。”
温玦意捕捉到了聂韶寒眼中的光,轻轻勾了下嘴角,继续道:“我知道你们来鹤息宫的目的,我会助你们达成所愿。”
“师尊您呢。”
一直没说话的倪梦鲤突然出声,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您愿意将自已一手带出来的弟子送给别人做功名吗?”
温玦意惊讶地挑了挑眉,没想到她会这么想。
但他很快回答道:“当然愿意。”
“玉林峰在我接手之前从没在逐鹿大典上出过胜者,每一届峰主都由别的峰派产生。包括我也是,我是上任宫主的直系弟子。”
他的表情有些散漫,说话的语气却狂妄。
“但我就喜欢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而我又恰好可以做到。”
倪梦鲤神情微动,两人皆是崇拜的看向他。
我好拽,真帅。
温玦意感叹。
他当然没这么大的本事,只是他知道后面的剧情,无论这两小崽子拜在哪个门下都会进到主峰,他只是借此装个逼罢了。
但这两人不知道他脑内所想,所以在脑中对他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想象,尤其是聂韶寒。他很早就听说过这位琅玕长老,坊间对他的评价颇高,天降祥瑞,少年天才,及冠之年负双剑斩魔龙,将魔龙头颅献给先帝做寿礼;孙琏得道时,更是以一已之力护法,将十余名魔族大将斩于孙琏的百米外。
经此一战,天上天下无人不知温玦意。只是他偏生在名头最甚的时候避世,留给世人一个缥缈仙人的形象。
可以说,人活着时的风光也不过如此了。
如今那传说中的人物就站在跟前,还许下如此承诺,叫他怎么不激动。
但倪梦鲤的话给他泼了盆冷水。
“嗯!师尊一定不会骗我们!”
倪梦鲤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那师兄师姐们先前应该是有意外耽搁了,所以要和我们一起比赛。”
温玦意:“……”
完了,忘记这茬了。
果然,在听过倪梦鲤的话后,聂韶寒憧憬的目光稍稍收敛,小心翼翼的向他投来一个疑虑的目光。
毕竟自已再怎么风光,教不好他们还是瞎掰扯。
鹤息宫宫规解释环节本来就是各大峰主的吹牛环节,温玦意只是抓住了这个大好机会狠狠装了个大的。好不容易收获了小龙傲天的崇拜,没想到女主一句话就搅黄了他所有的苦心经营。
就算是这样温玦意也没怀疑倪梦鲤的心思,只当做小女孩友善的猜测。不情不愿的,温玦意开始解释他那几个孽徒没拜入主峰的原因。
“你们的大师姐在她的第一次逐鹿大典就有了拜入主峰的资格,但她拒绝了,现在是半出师的状态。”想到这温玦意就头疼,“当初她拒绝的理由是,世界那么大,她想去看看,怎么能被这小小的鹤息宫绊住脚。”
“你们大师兄第一次因为肚子疼初赛就请退了。第二次倒是拿了第一,但是他说是为了证明他第一次不是弱才退赛的,主峰课程繁重,他不乐意去。”
“至于你们二师兄……”温玦意咳了两声,“略,反正不是技不如人。”
“由此可见,你们师尊我能力确实不错,你们在我的教导下一定可以拜到主峰去。”
两个小孩的神情复杂,说不上是信还是不信。
顶着二人饱含深意的眼神,温玦意硬着头皮试图挽回他和一众孽徒的形象,脑海中好久不出声的玖突然开口:“停,现在离开,有突变。”
虽然觉得奇怪,但总算给了他一个逃跑的理由,温玦意草草地道了别:“咳,总之你们别多想,早点休息,为师就不多做叨扰了。”
不等他们反应,温玦意脚底抹油地跑了。
一路飞奔赶回竹屋,他倒在椅子上喘气:“什么事。”
“时间节点不对,你会影响走向。”
玖简单解释了一句就又销了声。
“哈?”
温玦意怀疑,他记忆力一向不错,他不记得这个时间有什么节点。
“我是神,有没有我会不清楚?”玖一本正经地说,“反正你听我的就行,我又不会害你。”
温玦意盯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端倪。玖一脸坦荡,不像作假。
温玦意默默收回目光,不再追究,伸着懒腰走向后院的温泉。
“既然你都这么说,那就是了。”
玖没跟上他,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温玦意确实不好糊弄,但也好在他不在意。
“啧,若不是我不能插手……”
玖眯起眼睛,脸色难看。
倪梦鲤的手,伸得急了些。
他刚刚眼睁睁地看着那缕黑色的东西慢慢靠近温玦意,在即将触碰到温玦意衣袖的时候他忍不住出声阻拦,这才断了倪梦鲤的意图。
毕竟是那位的人,这次偷渡过来已经不容易,要是出了点事……
玖打了个寒噤,搓了搓手臂。
女人都好凶啊。
聂韶寒看着一溜烟儿就没影的温玦意,一种莫名不妙的感觉充斥在他一颗未完全体会过世间百恶的心。
感觉不太妙。
他忍不住看向倪梦鲤,小小的女孩子表情算得上糟糕,她咬牙嘀咕:“老东西……”
聂韶寒以为她在气那个老滑头一般的师尊,出声安慰她:“没事的,梦鲤,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咱们之后自已努力就好了。”
倪梦鲤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
“我累了,先休息吧。”
倪梦鲤转身就出了房间,留聂韶寒一人在房内尴尬。
他看着明显还生着气的背影,小声说了句:“女孩子真别扭。”
说完摇摇头,也出去了。
……
双死城。
血色的落日摇摇欲坠地挂在半截子的山顶,荒凉黑沉的土地闷闷地透出几万年沉寂的死气,除了稀稀拉拉的几只骨枭,灰扑扑的天空只有和大地相称的荒芜。
天地间的死寂并没有持续很久。
模糊的山边际上冒出了一团小黑点,伴随着飞扬的尘土和似乎要顶破天的喧哗,强行为这片土地带来了生机。
最先看出形状的是一头牛状的巨大生物,它通体墨绿长毛,一团一团的罩住整个身体,远处看像一团浸了水的海藻,在昏沉的日影下泛着恶心的油光。灯笼大小的竖瞳直直瞪着前方,头顶的独角莫名断了一截,新鲜的截面正“汩汩”的涌出乳白色的腥臭液体。
它的速度很快,一下子就奔到了荒原中心,向着一团乱石堆起的地穴口冲去。
只是还没等它到达,一道身影先于它靠近了那里。
是个年轻人。
他懒散地站在怪物前方,墨色长发高高竖起,滑落的发丝在裸露的皮肤上勾勒出缠绵的形状,宝蓝的长袍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衣襟大开,露出一大片冷白色的胸膛,一道几乎纵横整片皮肤的伤口在空气中显得格外鲜艳,鲜血争先恐后的涌出,染红了胸前的布料,鲜艳的颜色碰撞出与这片土地怪异的相称的靡丽。格格不入的是他的颈子上绑着根素色的绸带,干干净净的没沾染上一点脏污,中心挂着的银铃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响声。
察觉到了危险,牛状生物发出一声怒吼,速度更快的向那个人冲过去,想借大力撞飞他。
69書吧
那人一动也没动,反而兴致勃勃地伸出双手,看上去像是想徒手抻住它。
这不算什么美景,丑陋的巨大怪物即将触碰到那双白净的手,结局似乎已经注定是一场不忍直视的惨案。
以这场触目惊心景象为中心爆发出漫天的尘土,洋洋洒洒的灰色好像是一场属于魔界的特色的雾景,银铃的声音刺穿喧嚣后清晰起来,直到那位少年的身影渐渐显露出来时迸发出一种颓败的美感。
牛状怪物生死不明的倒在一旁,在一片黏腻恶臭的血腥味中,他甩了甩手,一脸嫌弃。
“靠,这鬼东西的毛是几百年没洗过了吗?”
远处传来叫喊声,一群打扮得奇形怪状的魔族姗姗来迟,围着少年和怪物欢呼。
“三当家威武!万年尸牛说拿下就拿下了!”
“切,就这。”
少年不屑地瞥了一眼那具尸牛,语调上扬:“就这么个玩意儿闹得你们不得安生?都不够小爷我玩个两回!”
“是!三当家厉害!”
又是一阵鬼哭狼嚎,有个疑似侍从的小魔从人群中挤到他面前,一脸谄媚:“三爷出手果然不凡……那,这尸牛小的就派人给主城送去了?”
少年矜贵地点点头,在一旁看着侍从指挥其他人搬运尸牛。在翻动它的身体时,一道红光闪动了一下,吸引了少年的注意。
“等一下。”
侍从凑到他跟前:“三爷,怎么了?”
“那个,你把那个给我拿过来。”
少年指了指那道红光,侍从顺着他的手看去,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三爷,这是那尸牛的内核,有万年修为在里头呢,咱拿了怕是不好向主城的那位交代。”
“就拿怎么了,他还会对我做什么。”少年扬了扬下巴,“这是小爷自已打的,他要不服叫他自已打去,反正这就是个当摆件的东西,我拿就拿了,他不会说什么的。”
“快去,别磨叽!”
侍从一想,那位大人确实是相当纵容这位爷,比这更过分的事也做过不少,没见过那位对他怎么样,左右也怪不在他头上,顺着这位爷就是了。
想到这,他脸上堆出笑:“好嘞,小的这就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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