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齐朝,奉平二十二年,九月中旬,深秋。
天空慢慢变的昏黄,那晚霞也开始变得温柔起来,这四周的山脉也在霞光的照耀下有了一点温度。
九月里的北方,已经到了深秋时节,云儿听母亲说,这北方的冬天比她们家乡的冬天来的要早一些,甚至还要冷上许多。
云儿的家乡本在南方的齐州地界,离京都千里有余。七月里本是天干地旱,原是一场大雨解了地里的旱情,没成想,这雨下着下着就变味了。刚开始,大家还很高兴,下了大雨,地里的庄稼就不至于旱死,等到秋收时也能有不少的产量,这样冬天时他们也不至于挨饿。
可是过了没几天,大家又开始发愁了,这雨没有要停的意思,刚开始是毛毛细雨,后来竟变成了暴雨。连着河里的水位也上升了不少,这时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才回过神来,怕是要有涝灾了。
原本大家也不信,可是河里的水一夜之间上升了许多,有些人家的屋子也有了坍塌的迹象,毕竟村里多大数人还是泥瓦房,青砖大瓦房村里也有几家。云儿家的泥瓦房便是在那场暴雨中被冲塌了。
看着自己家乡遭了难,大家便决定收拾收拾准备离开,到别处暂避一时,等河水消退之后,再回来。可是没成想,上游河水决堤了,消息传来,大家只好快速收拾好细软财物。那些鸡啊,鸭啊,羊啊,猪啊,大家想着,也就是发个水,那些牲口在家里也无碍,兴许河水马上回落呢。而且有空还能回去喂喂,就不必弄到山上来了。
村里人收拾好东西先上了后山,想着这里地势高,雨水过后,他们也能快速回到家中。可是他们前脚刚上山,后脚奔腾的河水便席卷而来,他们的房子瞬间就被河水冲塌了,整个村子也在瞬间被河水吞没了!还有那些牲口,全被冲走了!
大家看着眼前的一幕,当时便傻眼了,完了,完了,全都完了!房子没了!田地也没了!他们无家可归了!
有些妇人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她们没带出来的衣物,和那些鸡啊鸭啊,她们悔啊,她们气啊!
等到大家已经确认自己真的是无家可归了,才拖家带口的离开,脚步沉重,死气沉沉。
八岁的云儿在母亲的叫喊声中,回过头,不再看那河水,她们的家已是一片河水了,她们也要离开了。
母女俩人跟着逃难的人群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原本一个村的人,后来又有其他村子的人加入,现在她们也不知道自己跟着哪个村子,大家都不熟悉。
云儿抬眼望了望远处,轻轻的叹了口气,不知这路何时才是尽头。
她只能蹭着这点光亮找到了一些野果。看着这些果子,想着有总好过没有,心里想着事把这些果子擦干净放进怀里。
只见女孩用衣袖擦了擦额头,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头发也乱糟糟的,脸上也是脏兮兮的,连脚上的鞋子也早已看不到颜色,甚至还能隐约看到露出的脚趾头。云儿也只是跺跺脚,把脚往后缩一下,想着这样鞋子还能穿很久。
云儿也没有停留太久,这一路上有太多的人,和不一样的事情发生,娘说过女人家在路上要多加小心,所以母女俩人都是蓬头垢面的,看着很是邋遢,这样也是安全点。
手摸着衣服,隔着衣服摸着这些果子,云儿笑了笑,快步走进一个破庙里。
这是一个破败的山神庙,山门大开,门板四分五裂的碎了一地,山墙也是坍塌了多处,院里到处长满了野草,满目荒凉,甚至有些阴风阵阵。若是平常,胆小的人断是不会到此处。可是现在的情况不比往日,一大群逃荒的人正三三两两的挤在一起,他们已无路可去,而这里正好让他们歇歇脚。
破败的大殿里,牌匾安静的躺在地上,上面有着厚厚的灰尘,还有一串乱七八糟的脚印。往日肃穆的山神像也是少了一个胳膊,上面还有数不清的蜘蛛网。黄色的遮帘也是破破烂烂,早已看不出以前的辉煌。
云儿轻轻的抬脚进入大殿,朝着角落里走去。大殿里昏昏暗暗的,也看不清众人的脸色。
云儿轻轻的走了过去,在角落里蹲下,轻轻的叫了一声“娘”,那女子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双明丽的眼眸,虽是满脸污渍,也能看清这女子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妇人。这便是云儿的母亲张秀,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自从嫁人后,人们不是叫她苏张氏,就是叫她云儿娘。
那女子听到了声音,抬头看到了女孩,这是自己的女儿,轻声说着:“云儿回来了。”还努力给女孩一个微笑,可是就是一个简单的微笑对她一个妇人来说也是不易,说完便开始咳嗽起来,虽然她努力压着,可是还是咳了一阵子,才停了下来。云儿便一直替母亲轻拂着后背,想让母亲好受一点。云儿娘这两日吹了些凉风,一到晚上便容易咳嗽。
“娘”,云儿又轻声唤了一声,然后轻轻的把母亲的手放在自己的怀中,轻声说道:“我刚才在后山摘了一些野果,你吃一点。”说完就从怀里拿出了那几个野果子。那妇人看到懂事的女儿,心疼的不得了,要不是孩子她爹从军多年音信全无,要是孩子她爹还在的话,她们母女也不至于这样吧。这几年她们孤儿寡母生活很是艰辛。很多人都说她男人战死沙场,让她早做打算,她却不信,那个爱她的男人舍得离她而去,舍得她们母女孤苦无依。可是,没有可是,倘若孩子她爹还活着,他定是会回来的,哪怕是爬也是会爬着回来。所以,没有可是,孩子她爹不会回来了。
家乡今年遭了几十年前所未有的大雨,大雨倾盆,没几日就变成暴雨,河水上涨,房屋坍塌,农田淹没,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为了活命,众人便收拾能带走的东西一块逃荒去了,这其中就有云儿母女。母女俩人没有贵重物品,只简单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和细软便和大家一起上路了。原想着等着朝廷赈灾的银粮一到,众人便重返家园,毕竟没有人愿意真的背井离乡。可是众人已经离乡一月有余,却没任何赈灾的消息传来,大家已然慌了神。也有人说是因为北方的战事吃紧,朝廷无暇顾及,这才致使南方涝灾,无银可赈灾。这下人们更是慌了神,这一路上已然有的人开始卖女儿换吃食,也有人动了坏心肠偷把别人家的孩子拐了换银子。所以母女俩人这一路更是小心谨慎,担心孩子被拐了,她已没了丈夫,再不能没了孩子,云儿是丈夫唯一的骨血,她一定要保护好女儿。可是看到女儿懂事的模样,她心疼不已。
“好,云儿也吃一点。”说完便拿了一个小小的果子,轻轻的放到嘴里。一咬,果子酸酸涩涩的,味道还不错。云儿看到母亲只拿了一个小小的果子,于是她就拿了最大的两个放进母亲手里,笑着说:“大的比小的好吃。”
母女俩人就在角落里静静的啃着果子。
可能是果子的香味,也可能是母女俩人吃东西的动静太大,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一个八九岁的男童大声说道:“你们在吃什么?”
这句话说完,整个大殿顿时变得安安静静的,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母女俩人。
这一路上有太多的事情发生,人们现在只想着如何弄些吃的,多吃口东西,都想活下去活下去。不然也不会出现卖女儿的事情。
于是乎,当众人听到了声音,知道母女俩人有吃的,满眼都是亮光,像极了等着捕食的饿狼,满眼都是绿光。
云儿听了男童的话,扭头看着众人,说道:“我刚在后山摘的,还有很多很多,但我够不到。”
听了这话,众人已经着急的站了起来。
看着众人,云儿说:“走,我领你们去,我知道近路”。说完也不等众人回答,抬脚便出了大殿。
众人一听,也不盯着云儿娘的那几个果子了。凡是能动的都跟着云儿去,大殿里只留了几个行动不便的妇人和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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