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道玄看谁都生疑,最忌讳朝臣私相授受,而何昌君进长宁殿是过了明面的。何昌君本就为了兰玄静一事情而来,楚临风一日不见蓉月,思念得紧,想叫住她,可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
楚临风照例先尝了口苦涩的药汁,眉毛眼睛全都拧在一处,表情可以说得上是苦大仇深、痛苦至极。
楚云表情无辜:“饴糖和甜食都让你吃完了,其他糕点太腻,小厨房余下那份要省了给蓉月姑娘。殿下可要姑娘的那份甜糕?”
楚云是会拿捏他七寸的,楚临风婉声道:“算了,我喝。”
何昌君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原来殿下还怕吃苦药。”
“这药苦得我五味尽失!”
又攀谈了几句闲话家常,话头莫名转向婚嫁一事,何昌君问:“我身负坚守皇城之职,家中还有父兄,加上没有心仪之人,母亲找来帮我求卦的婆子说我不宜尽早娶妻,所以至今没有成家。殿下婚事将近,不过,我记得殿下生辰宴上赦免了一个舞女?可是刚才献茶那位?清明已经不远,殿下可有什么打算?或者谴她出宫?”
“我也在想。如今乱世,锦都其实不大太平,我哪里敢轻易放她出宫。”
何昌君看着楚临风眉间隐忧不似作假,问:“乱世?”
楚临风娓娓道来:“父亲治国谈不上井井有条,虽说锦都周围瞧着相安,可南方水患渐起而迟迟不治,西边战事又起,也不知西凉这次打的是什么主意。内忧外患,朝堂之上我帮不上什么忙,就连父亲都不曾向我言明,可这几日其实就是就商讨西凉之事吧?父亲好战,何统领若能从旁劝阻几句,也是好的。”
何昌君碗中热茶饮尽,听他说完,道:“殿下还真是直言不讳。”敢这么不加避讳贬低楚道玄的恐怕就楚临风一个,他切入正题,正色道,“兰小姐一事,我在军中多番走动,查到是圣上旨意下来以后,传到刑部那里才被人更换,圣上原本判了兰家满门流放,戍守北方。后来便成了凡是兰家在数的有名有姓的男子,全部充入前锋。女子一部分编入教坊司,终生不得脱奴籍,另一部分送入军营为妓。兰小姐是家中独女,名册也遭到多番篡改,不知怎么就入了军营,连知其冤屈的侍女也死在狱中。种种迹象表明就是报复所为,我循着能触及到这案子的一些人查了下去,最后查到了梁王府上。”
楚临风:“果然。慕容呈欢念着旧日提亲遭拒一事,竟然处心积虑的也要害兰玄静身陷囹圄,这个狗东西,我怎么当初没能杀了他。”
何昌君道:“此事颇为缜密,当年兰家树倒猢狲散,与之相交的世家不是冷眼旁观就是落井下石,经手之人哪怕察觉也睁只眼闭只眼,由着篡改后的旨令去了。似乎梁王也参与其中。”
一直没有出声的楚云此时有些忿忿不平道:“好一对狼狈为奸的父子。”
楚临风问:“陛下可知你查到的这个结果?”
何昌君答他道:“依着楚云姑娘昨日的吩咐,已经事先向陛下禀明过殿下要查此事,陛下已经知道梁王府改了流放旨意一事,但对兰家多有不喜,并无其他表示。看样子,兰家旨意被改一事,可有可无了。”
换言之,兰家女流放或入军营,判的重或轻一些,对楚道玄并没有什么不同。
“还有一事……”何昌君稍顿一瞬,勾起了楚临风好奇心,他带了一丝讨好的意味,“慕容氏如今剩下的梁王一脉位置尴尬,陛下是警惕有之纵容有之,梁王次子不务正业已久,这段时间多日出入烟花柳巷之地。因着强抢民女又被参,陛下只是口头训诫,听朝中同僚议论他宿醉不归,回到府上就频频咳血头疼,描述中与殿下旧疾不同。我查探一番,那梁王次子,似乎是垮了身体,好药材养出来的身子就要被糟践完了。”
何昌君话里话外含糊着“只是”“似乎”的字句,可楚临风知道这事情十之八九的把握,慕容呈欢活不长了。
楚临风看向他,何昌君道:“殿下放心,陛下不喜琐碎之言,不知此事。”
楚云心领神会,从柜子里取出个荷包,双手捧着塞给了何昌君。荷包被撑开个口子,他握惯了重剑的手也觉得沉。何昌君不咸不淡的斜瞥一眼,竟然全是金灿灿的金锭!他面上没露惊喜,可为着楚临风行走各处多少得罪了些人,无所求便令人生疑了。
何昌君起身朝着楚临风作揖,“我知殿下七窍玲珑,绝不会囿于宫墙之内。只求以后锦都生变,殿下在宫中一日,佑我家中一日。”
“好,我答应你。”
告别楚临风,何昌君循着长宁殿后的十里回廊往宫门方向走。蓉月此时正悠闲的在回廊边的小亭子用着点心。她看向来人,朗声喊道:“何统领!”
何昌君闻声,看了眼四下,确认无人才朝她去。他看向蓉月的目光与先前不同,竟是有些不敢直视的闪躲和尊敬。
“难得一见何统领,来,这边坐。”蓉月随手一指那边的石凳。
“还没当上统领。姑娘抬举了,我只是副统。”何昌君饶是这样说,可禁军之中眼下就属何昌君的权利最大。
桌上置了茶水,茶水不见热气,可见已经凉了,不是用来待客的。蓉月问:“何统领见殿下,可是为了殿下大婚一事?”
何昌君见蓉月沾了点茶水,在那光滑石桌上简单的写:仅有临风暗卫。
“姑娘既是殿下枕边人,我也不好瞒你。殿下唤我来,其实是为了问兰小姐一事。前些日子我就奉了殿下的旨意查兰小姐的事情,兰家当初流放的旨意的确被篡改过,这才导致了兰小姐去到了军营,于是有些前些日子兰小姐借着将军入宫的那些事情。”
说话的时间,何昌君背对着长宁殿,卡着死角也沾了茶水一笔一划写道:有疑,入军营是第三道旨。
“殿下竟然前些日子就让你查兰玄静的事情了……可若不是殿下大婚一事,那这事又是何人为之?胆敢蒙骗陛下蒙骗天下人行这等悖逆之举。”
何昌君答她:“是梁王府所为,恐怕是那梁王次子慕容呈欢因着旧日恩怨想拖兰小姐下水,这才改了旨意让兰家女都不得安生。”
石桌上何昌君写道:第二道旨,梁王改,为兰家有反心,满门抄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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