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呕血的女子已经把喉咙里的纸吐出来，字迹混着胃液口水，已经模糊得不成样子了。福吉端个食案，两个眼睛睁圆。也不嫌恶心，把那些掺了血丝口水的碎纸一张张夹到案上，快步往殿中去。楚临风望着那女子的方向，眼神有些恍惚。
蓉月入落梅殿形迹可疑，晚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的东西定是了不得的大物。可他没有拆穿蓉月，而是看着想怎么这桩事好好了结。蓉月现下的表情，可不像胜券在握的样子。
“推我过去，我去见见父皇。”楚临风出声，蓉月脑子清醒了些，推着楚临风往正殿走。
凑近了些，蓉月没敢偏头看地上趴着这女子，楚临风看清她的脸，虽说长得极为标致，不像青楼女子的长相，可隐隐约约在楚临风脑子里又有了故人的样子。
有人先楚临风一步到了正殿，福吉手上的食案已经递到御前，慕容呈欢脸上的血渍已经被洗干净，脸上裹着一层纱布，这才带来面圣。
储良清居右，腰间环着宝剑，眉峰如刀、气势凌人。可面色不善。慕容呈欢微微颤颤道了声“参见陛下”。楚道玄没应他，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楚临风，楚临风望着他：“儿臣久仰储将军已久，今听闻储将军入京，想着要来一睹将军的尊荣。今日碍着搜宫耽误了些时日，将军不会介意吧。”
“不碍事，本将也是听了殿下的威名不少呢。”储良清嘴里说着调笑的话，面上却还是冷冰冰的。所谓楚临风的“威名”听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当是他欺男霸女的那些恶名。
“都是些陈年旧事，不值一提。把那盗窃圣旨的婢女拖进来，让慕容公子瞧个明白，瞧瞧是不是划伤他脸的那个。”楚道贤的声音传来，众人俱是心头一紧。蓉月注意到，殿里其余人对楚临风投来打量玩味儿的目光，包括了梁王慕容忠堂。
一阵呕哑和抓狂声响动，殿外那女子被拖进来。福吉泼了半桶水，扯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汗巾就冲着那女子的脸乱擦一通。慕容呈欢的脸色从兴奋变得迟疑，他声音难掩慌乱：“不，不是她，那人会武功，还会使香料，音色有几分像嘉和表……”
福吉上前踩了那女子一脚，那女子疼的叫了一声，随即喊道：“嘉玄正统，逆贼当诛！无耻楚贼，你要杀便杀！”福吉又落了一脚在那女子手上，“咔嚓”一声，似乎是手骨断了。蓉月却脸色煞白。刚才若说是两分熟悉，现在就是认出人了。
“我想起来了，那刺客有半袖子都蹭了香灰，身上还有一股茶叶青竹味儿。”慕容呈欢说完，蓉月察觉身后楚云身形一僵。
慕容忠堂朝着使眼色，道：“呈欢，你再好好想想，你到底闻到的是什么？既然是香料，那是不是玫瑰香茶花香？”
“不是，绝对不是那种香味儿，就是竹叶和茶叶的味儿，像烧出来的！”
慕容呈欢还在吵，蓉月看楚道玄那张万年不变的笑面虎脸上裂开一条缝，像要渗出什么难堪的东西来。
正堂又进来一个人，那禁军何副统领对着皇帝耳语两句，楚道玄笑起来，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何副统知会我，有宫女来报，说是今日在景明宫看见一人，穿青衣，身轻如燕，还没看清楚样子就上了梁。寡人听来听去，怎么梁王次子跟景明宫宫女所言，大相庭径呢？既然不是眼下这人，那刺客在何处？”
楚道玄问的是慕容呈欢，看的却是慕容忠堂的方向。
楚临风这时放下茶盏，开了口：“年前德妃娘娘就送了些上好的香料来，我不喜欢，点了一次就差人丢库房里去了。后来长宁殿一直烧的是冻过雪的竹叶和落了春雨的新茶，还是楚云去摘的。依儿臣看，慕容公子怕是没看清楚那刺客长相，只记住本殿身上的香味儿就肆意攀咬。又或者……慕容公子到前朝公主居所去，四下无人，干了别的什么事情也说不定呢。”
蓉月看着楚临风唇边勾着的那抹恶意的笑，心说你还真的猜对了。
那慕容呈欢脸上又惊又怒，嘴里嚷着他的脸真的是刺客划上的。殿中那女子吐了口血，朝着殿中左侧那根柱子撞去，内侍眼疾手快，拦下了人，那女子仰面朝天，已有癫狂之态。
慕容呈欢盯着那人的脸，后知后觉似的声音变了调，惊怒转成惊恐，直直倒了下去，声音微颤：“兰玄静，兰玄静！”
这名字一出来，殿上诸人都坐不住了。
“兰玄静，这不是京中才女吗？”
“我以为佳人已逝，谁知今日得见，竟是这般模样？”
“可是礼部尚书家的那位小姐？”
蓉月心中揪紧，不染蔻丹的指甲掐进肉里。袖子上落下来一只手，温热有力的抓着她。兰玄静是嘉玄年间有名的才女，其中当属字画双绝，容貌堪为清丽出尘的瑶池仙子，其父入朝为官，官至礼部尚书，以清廉从政得了美名。给人提亲的媒人都踏烂了家中门槛，这事还叫人津津乐道许久。
可兰玄静许了皇长子慕容熠。没有嘉玄事变，蓉月现在应该喊她一声“皇嫂”。
“传医官，给这位——兰小姐用些药，晨光熹微前，给我吊着她一口气。”楚道贤声音传遍大殿，众人只觉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至于诸位爱卿，天色已晚，舟车劳顿。就不必回府了，朕已经命人在宫中偏殿铺了软榻，就此歇上一晚吧。”
楚道玄目光集中到储良清身上，“储爱卿，你的随侍，真是好大的本事呢。”
储良清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现在看着兰玄静面露不忍，道：“陛下明鉴！微臣只知此女戴罪之身，受连坐而罚入军营为妓，其名茯苓。本将看她可怜才收她来身边端茶倒水，做了随侍。不成想此女心思歹毒，竟敢在陛下宫中行窃。不论如何，全凭陛下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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