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伤？”
蓉月扬扬右手，皓腕上那条浅红伤痕格外晃眼，楚云视线下转又看到楚临风一只手死死拽着蓉月左手。都掐出红印子来了。楚云欲言又止，摸了摸身上掏出个白色瓷瓶，放在楚临风榻边。
“就擦这个吧，不会留疤。殿下梦中爱胡乱呓语，你不要听。”
蓉月见她眸中神色莫测，便知道楚云肯定想歪了。可腕上那道红痕是藏剑时被软剑划伤，如今只是掉了疤又重新结痂，楚云和楚临风却都猜错了。
“是。”
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们两人，静得针落可闻。楚临风额上敷了湿毛巾，出了汗活像只被剥了皮的嫩虾，水光灵灵，白里透红。他呼吸一阵急促，喊着：“阿笙、阿笙。”
蓉月转头看看殿外，确认没人后轻轻拍拍他胸口，温声安慰他：“殿下，我在呢殿下。”
睡梦朦胧里，不仅是人，连带着声音也像了五分。楚临风往她身边靠了靠，“阿笙。”
后来送了药来，楚临风咽不下去，药液顺着他嘴角落在被褥间，湿成一片片。蓉月低了地声音，凑到他耳边道：“阿笙在，殿下乖，喝药。”
这样的哄骗果然好用，一腕药下肚，楚临风紧蹙的眉心终于松开些，可嘴里反复嚼来嚼去的还是那两个字：阿笙。
傍晚时分，殿门被叩响两声。门外是楚云的声音：“姑娘，陛下召你。”
蓉月眉头一挑，顺手抓过锦被卷成她手腕一般粗，快速抽了手将锦被塞在楚临风掌心。她推开门，试探问：“不知陛下可是问询殿下之事？”
声音远去，殿中鎏金软榻上，那捏着锦被的玉手一松，楚临风在灯光幽暗里睁开眼。
楚云眼睛微眯，警告道：“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不要妄想揣摩圣意。”
蓉月没问出个所以然，心下猜到一些。迎着晚霞离开时，楚云在她身后道：“我相信你有分寸，但那位是陛下的逆鳞、殿下的心病。总之，不要提及那位公主。”
黑夜未至，庆安宫已是燃起明烛，一派灯火通明。所谓高处不胜寒，金灿灿的正殿里楚道玄手里捏着一卷书垂首看着，瞧不出喜恶。快要年过半百之人，脸上不见丝毫老态。该说他是狼子野心呢，还是心中另有他想。
“陛下，舞娘蓉月已至宫门外。”
“传。”
蓉月进了殿，跪拜礼之后她低着头，让人只能瞧见一个光洁白皙的额头。
片刻后，楚道玄声音传来：“你就是昨日楚云挑出来的领舞，还得了风儿青睐那个？”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蓉月抬了抬下巴。此时殿里烛火摇曳，她和楚道玄隔得远，她心下笃信楚道玄看不明白她的脸。献舞时蓉月画了那样艳丽的妆，像一朵艳丽的牡丹；现在不施粉黛，像一朵清水中生出的芙蓉。可惜昨日没让楚道玄看清自己的眉眼，不然……
殿上一道刺耳的声音钻进蓉月耳朵里，“我当是如何绝色的美人勾得风儿心神错乱，现在借着这满殿灯火看清了，小家碧玉之相，也不过如此。”
蓉月也不恼，莞尔笑着道：“陛下说得是。”她望着殿上的人，语气一转，“各花入各眼，或许殿下就喜欢小家碧玉之相呢。”
楚道玄哪里听不出蓉月话里若隐若现的挤兑，他斜眼看了她一眼，“风华绝代还是小家碧玉朕都不关心。你只需要在风儿身边好好侍奉。”
“奴婢定将陛下话谨记于心。”
“太医午间来禀，风儿风寒入体，加上旧疾复发，这次病倒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了。”他话音停顿间，蓉月心上一凛，想到楚临风竟然病倒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了吗？
楚道玄接着道：“沐国公向朕提议，风儿久病不愈，不如借着喜事来除除晦。可朕怕没请风儿拿主意他回头又要恼朕了。你既是风儿身边人，你如何看？”
蓉月心道不妙。沐国公就是昨夜被指了婚的玉霞的爹，昨日还唯唯诺诺不想嫁女又不敢不嫁女的姿态，今儿不知是不是吹了什么风，竟然改口催着玉霞跟楚临风尽快完婚，当真稀奇。楚临风的婚事本就被他本人一推再推，楚道玄心里必定有了主意，现在问她意思无非是丢了个烫手山芋给她，看她怎么接。
蓉月隔得远，只得朗声道：“依奴婢看，玉霞殿下入主长宁殿，跟殿下结百年之好乃是天大的喜事。殿下身上的沉疴旧疾拖在身上时日已久，这下病倒不知何日能醒，拖长一天就是叫陛下多煎熬一日心肝。婚庆礼节繁琐，但不如省去一些，少些铺张浪费。大婚当日大赦天下，邀锦都千家万户一同贺喜。玉霞与殿下尽快完婚，想是百利无一害。”
“不错。”楚道玄投来赞赏的目光。
接着，楚道玄招招手，角落里毫不惹眼的暗卫闪现到他跟前。殿上那人吩咐道：“给蓉月姑娘赐药。”
赐药？
蓉月心里一惊，面上不露声色。楚道玄此人，生性多疑，狼子野心，身边容不下一个可能危害到自己的人，这也促成了蓉月当初入宫来的目的很直接——既然她的心思藏不了，那就直接杀了他不就行了？
可赐药又是怎么一回事？她闻所未闻。
那暗卫打开了一个精致的匣子，里面放着一个小拇指盖大的黑不溜秋的虫子。蓉月心中警铃大作，这分明是南疆蛊虫。
“风儿身边许久不留人，我始终放心不下。这是子母蛊中的子蛊，风儿体内已有母蛊。子蛊死亡母蛊并不会如何，母蛊若是死亡那子蛊也会难逃一死。”楚道玄打量着她的反应，缓声说道。
那暗卫声音转急，催促着：“能侍奉玉琼殿下是你的福分，若要表诚心，便快些吞了吧。”
蓉月瞥了眼楚道玄的神色不似做伪，笑着接过那盒子，抓着那东西看也不看就咽下去。那东西爬过喉咙便一阵密密麻麻的痒，惹得蓉月干呕连连。
楚道玄满意的笑了笑，像赶畜生似的摆摆手，“都退下吧。”
蓉月心里对子蛊仍有忌惮，途径安庆宫门时，她脚步一顿，接着朝着夜色里的长宁殿去。
檐下无人，长宁殿后殿僻静处惊起一阵落风。
来人向蓉月叩首行礼道：“御前女使司悦午，见过公……大人。”
蓉月视线掠过她，看向后面紧跟着的几个黑衣打扮的人。
司悦午递过一块牌子，上面描金写着个“熠”字，解释道：“主子放心不下，让我们来助大人一臂之力。这些都是嘉玄年间受大殿下栽培的暗卫，现在藏身宫中各处，供大人驱使，为大人赴汤蹈火。”
“我自离开竹园便不再与哥哥互通声息。他的计划我只隐约知道三分。你们既然找到这里，可是他有其他安排？”蓉月问道。
司悦午往她跟前一凑，细声道：“后夜犒赏三军宴，宫中守军尽数集中在正殿。时机大好，可直取先祖遗旨。”
蓉月思索一通，“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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