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匆匆赶来,看样子竟是还没歇下。他摸着楚临风的脉,斟酌着开口:“殿下似乎误食了些催情的东西,恐是尚食局出了错漏,下官给殿下开两副药,一副温水冲服,疏通经络化情解淤后应能好受些。另一副,殿下若是临幸女子,那事后煎服即可。”
楚云:……
楚临风:……你想的可真是周到。
“不知殿下可有其他吩咐?”
楚临风朝楚云使了个眼色,楚云关了门。那太医也是见过大场面了,身形不乱。楚临风低声问道:“宫中可有解蛊的法子?”
那太医哪能想到楚临风所求为此?脸上浮上一瞬的为难,便开始含糊不清,“这巫蛊之术,殿下不可——”
“知便是知,不知便是不知,你好好说话。”
“这蛊术到底是南疆的东西,下官只会缓解蛊术发作,不会解蛊。”那太医看他一眼,心里不知起了什么什么心思,脸上媚笑着,“南方或有些奇人异士能解殿下的困扰。”
楚临风默了会儿,问:“那兰玄静吞的毒——”
太医又犯了难,“纵是下官医者仁心想要救人一命,也得问过陛下啊。”
楚临风明白了,楚道贤没想解兰玄静的毒,只是想吊着她一命好好折磨。
太医走后,楚云凑到他跟前:“兰玄静在殿上跟陛下说了什么,陛下现下铁了心要杀兰玄静,还谴福吉公公监刑,他听不进去属下的话。殿下,是楚云无能。”
“她说的什么?”
楚云垂下眼眸,声音不稳:“无人能知。”
楚临风跟她相处了十几年,听出她是不想说,便摆摆手示意楚云退下。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蓉月久久难眠,春华轩没有点灯,她看着房梁上的油彩,想着洛神舞,可脑袋里闯进一张女人的漂亮的脸。
她跟兰玄静来往不多,彼时她被罚抄书,却总是把字写得歪歪扭扭,兰玄静便教她写字。墨迹在薄纸上化开,婉约秀气的字不仅有了形状,也有了魂。那兰家小姐被伺候笔墨的小厮不慎洒了一袖子墨水,她也不恼,说白衣染墨,在水里洗净时墨色化开,犹如锦都外的山水,她能借着这景致来作画。
兰玄静婚约者,是皇长子慕容熠。
她哥哥见了她的抄书,以为是有人代笔。一通责怪后才知是兰小姐稍稍教了些。于是对嘉和的书法的评价变成了:孺子不可教也,烂泥扶不上墙。
对兰小姐的则只有四个字:蕙质兰心。
嘉和当时看不明白哥哥对兰家小姐,夸了她便是肯定的意思吧?可哥哥与兰小姐,只是帝王口头一诺,并没有真正定下亲事。这桩若有若无的婚事,他没说满意,也没说不满;就像对兰小姐,赞她貌美,赞她知书达理,赞她蕙质兰心,可独独没说过喜欢。
现在她揣摩出了些东西。哥哥已经预感到内忧外患,他只是不想兰小姐入宫吧?
静悄悄的宫内,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叫声。蓉月“啊”的一声从梦里惊醒。门外绿意轻轻拍门:“姑娘?姑娘可是被吓到了?”
已经子时,兰玄静正被施以凌迟的极刑。蓉月温声喊:“进来。”
又一声叫声低低的传进蓉月的耳朵里,她那双杏眼里流出泪意。
绿意出声安慰:“这人偷了陛下的东西,理应被处以极刑,姑娘你为她哭什么。姑娘你要是怕吵,我给你拿棉花,你塞一塞耳朵……”
“不要出声。”
绿意哑声,只好坐在床沿,静静看着这位颇得殿下喜欢的姑娘无声流泪。怎么姑娘眼睛里会有这么多的伤心呢。
楚临风和景明宫诸位,皆难入眠。楚云进了寝殿,往楚临风颈下塞了个软枕,又帮他拢了拢身上的被子,看着他空洞的眼睛,轻声道:“殿下不要伤心,会伤身。”
“我有什么好伤心的,兰玄静而已,与我非亲非故,他爹曾经参我当街纵马,害我闭门思过二月,我可好好记着呢。”
楚云打断他:“殿下不要为嘉和伤心。”
楚临风不言,窗外那一阵一阵的喊声经久不停。
楚临风心中有怒,连父亲都不肯唤了:“楚道玄赐了兰玄静凌迟吧。宫中凌迟要剜多少刀?”
“二百一十四。现下应该有十七了。”
“我记得,要是没剐完前犯人断了气儿,行刑的人要受罚的吧。”
楚云答他:“是。”
第十八声惊叫声传来,落在楚临风耳朵里犹如剜心。嘉玄年末白梅裹着尸山血海的画面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楚临风再也忍不住了:“传我口谕,兰玄静惊扰长宁殿清净,赐白绫。
“楚云,你亲自去。怕的话,闭上眼睛就好。”
楚云没有犹豫,速速退去。
给兰玄静一个痛快,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不多时,那骇人的声音已经停止。楚云看着楚临风担忧问道:“殿下,可唤蓉月姑娘过来?”
“不必。”
“储将军如何了?”楚临风问。
“陛下看样子没对储将军起疑心。问及兰玄静时,将军称:兰玄静伪装真实的身份,化名茯苓,在他身边伏低做小,对他唯命是从,是已忘却前尘旧事,不曾想兰玄静借进宫之由盗取先祖遗旨,酿成大错。”楚云缓缓道来,楚临风微微偏着身子,咳了两身。
楚临风沉思道:“储良清倒不像是教唆了兰玄静……”
楚云点点头,继续道:“我们安在储良清身边的亲卫来回禀过,早年储良清还没做将军时,家中跟兰尚书没有来往,偶然在诗会上见过兰玄静一面,才女之名盛传时文人墨客为兰小姐作画赋诗,储良清还收集过兰小姐的画像。
“本一面之缘,属下猜测储良清是心悦兰家小姐的。可能因为战事耽搁,后有嘉玄事变,兰小姐没能进宫为妃,储良清也遍寻不得。”
“遍寻不得?兰家在嘉玄年间颇有清名,春和年后兰尚书不肯为官,而是痛斥楚道玄谋逆之举。楚道玄杀了兰尚书,若我没有记错,其家最初判的是流放,兰家女也没有入军营为妓。”楚临风点醒了楚云,楚云稍一思量,屏息道:“殿下放心,属下必然将此事查个明白。”
楚临风捏着块帕子,擦了擦脖子上闷出来的汗,“我热得慌,你去取些水来。”
待楚云端了水来,那水竟是热的。楚云解释:“绣春姑姑不让呢,说殿下夜里用凉水该病了。”楚临风把她这话吞进肚子里嚼了两遍,有些摸不着头脑,想到什么后,楚临风脸色一青。
他接着刚才的事情发问:“你说储良清见自己心悦的姑娘被迫入军营为妓,还改了名字,他该是何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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