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裴言白第六回到松林山房过夜,青若已经习惯了,夜间入寝前竟然与他聊起天来。
“你知道吧,那个宋文景前日出门了。”
青若拍了拍枕头,把脸埋进去,用力吸了一口,淡淡药香真好闻。
她穿回来后,再也睡不惯硬邦邦的木枕或瓷枕,用木棉,荞麦壳,决明子菊花以及其他草药,自制了一款药枕,很是得用。
裴言白看她陶醉的样子,嘴角微微上翘,嗯了一声。
宋文景的动静,他自然知晓。
说起来她倒真是沉得住气,在庄子上有一个多月了,日日去田庄里闲逛。
终于勾搭上了一户人家,施以小恩小惠,又故作无意地哭诉,自己被主家冤枉,发落至此。
那庄户人家的田婆子得了银钱,又加上一番乡下人家的热忱心肠,果然信了她的鬼话,万分同情。
这日便答应,进城送菜时带上宋姨娘,让她去找在当铺做伙计的兄弟求助。
没人知道,这田婆子一家原本就是裴言白安排的,故意接近宋文景。
“她去送了封信,那当铺大概是她与宋家人联络的一个点。”裴言白翻着书,淡淡说。
“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得看她信送给何人,后面所谋何事,你不用担心,当铺我已经派人看着了。”
不仅派人看着,裴言白还会挑个当铺的伙计,征用为青衣卫的暗线,就像木婆子一般。
青若暗叹一声,她虽然让宋管家安插了个武婢在庄子,可也只能远远跟着。
回报来的消息就是宋文景进城了,至于去了哪,干了什么,一无所知。
她有些沮丧,虽然知道自己手段与人力与裴言白比,好比蜉蝣之于大树。
可这种事事依托于人的感受,实在不好受。
裴言白斜靠着看书,见青若久久不出声,便微微侧头看她。
一把青丝铺散在药枕上,巴掌小脸莹白润泽,灯火映照下,染上一层温柔的光,宛然可亲。
眼帘下垂,遮住双眸,嘴角有点微微抿着,又微微叹了口气。
裴言白哪里不知道她此时的心思?心中好笑,嘴上却安慰道:
“你放心,但凡有一点消息,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想着又补充一句道:
“你要是同意,我搬回山房来住可好?这样我每日见到你,便可以说一说这日庄子上暗探送来的消息。”
木婆子和青若安排的武婢只能隔几日进城汇报一次,裴言白的暗探却是每日把宋文景的言行记录下来,送给裴都御史。
青若有些受诱惑,想想,这都快五月了,马上夏日,与裴言白同居实在有所不便,还是哀叹一声说:
“算了吧,她日常做了些什么,我也不感兴趣,只是若有重大消息,还请三爷不要瞒我。”
裴言白嗯了一声,放下书本道:
“要不你让我睡外边吧,每日早上我下床总要小心翼翼地,怕惊醒了你,睡外边方便些。”
他这几次观察,青若夜里总要起来喝次水。
奇怪得是,她从不叫碧纱橱里值夜的丫鬟伺候,而是自己爬起来倒水喝。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且这几次同床而卧,裴言白一直恪守成规,未越雷池半步。
青若想了一会儿,自觉没有理由拒绝,也没必要拒绝,便抱着枕头和被子,与他换了个地儿。
待到半夜里,青若一动,裴言白便醒了,哑着嗓音问:
“是要喝水吗?你别动,我去倒。”
不等青若反应过来,他便下了床,倒了一杯水来。
扶着青若,让她就着自己的手,喝完了,还用袖子给她擦了擦嘴角。
“还要吗?”昏暗帷帐里,青若半梦半醒地,点了点头。
裴言白又倒了一杯来,青若喝了半杯,便摇头不喝了。
他仰头,把青若喝剩下的半杯水,一饮而尽。
青若倒头便睡,第二日天光大亮,裴言白已经上朝去了。
她用着早膳,慢悠悠喝燕窝粥,突然想起来,昨夜里,裴言白好像把自己喝剩下的水,给喝了。
他是睡迷糊了吧?
用她的杯子,还喝自己喝剩下的水。
裴言白素来爱洁,别说用别人的杯子了,出去应酬用膳,都是自带筷箸。
青若纠结不已,要不要提醒他?
可裴言白又是五日未进山房,时间一长,再提此事,就有些刻意。
青若决定,那夜必然是他也睡糊涂了。
这种事情,说穿了彼此都尴尬,黑不提白不提地,混过去算了。
只是她没想到,日后此事成了惯例。
裴言白只要在山房留宿,夜里就会起来伺候她喝水,还与她共饮一杯。
这五日裴言白没进后院,青若收到母亲传来的消息,让她尽快回府一趟。
说是裴二夫人托人说媒去了,求娶叶青兰。
青若皱眉,这罗姨娘手段还真是不可小觑。
那日裴仕辰将披风借给了叶青涧,罗姨娘便指使叶旭光,去兵部门口守着。
等裴将军下值,叶旭光便上前一礼,躬身说道:
“裴将军,我是文殊侯府叶旭光,府上靖南侯夫人是舍妹,能否借一步说话?”
叶旭光本来觉得自己是个白身,与裴仕辰这样的人物搭不上话。
那日罗姨娘一提点,他恍然大悟。
虽然自己是个小人物,但架不住他妹妹是人家的三婶啊?
利用这层亲戚关系,他很顺利打探到裴言白的行踪,安排了那次宽巷雨中偶遇。
今日又借着这层身份,来与裴仕辰面谈。
果然裴仕辰听说眼前这人是三婶的兄长,态度便恭敬了几分,躬身回礼道:
“叶舅爷不必多礼。”
牵着马与叶旭光并肩行到无人处,见他双手递过来一个包袱,说道:
“那日雨下得大,舍妹马车坏了,多谢将军相助,又赠与披风遮雨,舍妹感激不尽,只是闺阁女子,不好抛头露面当面致谢,便让旭光代为转达。”
裴仕辰接过包袱,放到马鞍行囊里,口中只道好说,好说。
却见叶旭光又从袖笼里,取出一个檀木小盒,拱手送上道:
“舍妹青兰,一直赞赏将军有情有义,那日雨中一见,更是倾慕将军天人之姿,这是她的一片心意,还望将军不要辜负。”
裴仕辰迟疑地接过那小盒,叶旭光又是躬身一礼,再不多言,后退三步转身离去了。
那盒子里,是一方丝帕,绣着鸳鸯戏水,底下还有一个兰字。
裴仕辰是经历过男女情事的人,见了这丝帕,心中自然洞明,此为何意。
他有些震撼,这叶青兰兄妹,也太大胆了吧?
转念一想,那日雨中叶青兰的风姿,又有些心神荡漾。
虽说大胆,但也没有过分逾越,人姑娘家让兄长前来传话,想来此事家中长辈也是知道并默许的。
只是既然如此,为何不让长辈请中人来说合?
裴仕辰想了一夜,大概叶家是想让裴家主动上门求娶吧。
这也是应该的,合情合理。
第二日,他便去找母亲,说想要求娶叶家二小姐,却瞒着宽巷私会那事,只说与那叶旭光相识,听闻他妹妹品貌俱佳。
他私下里试探了叶旭光的意思,似乎叶家也同意将叶二小姐许配给他。
“母亲,若是回西宁寻个不知根底的乡绅女子,还不如娶了叶家二小姐,虽说是庶女,可我看那叶旭光,谈吐风雅,为人端方,再说还有三婶的模子,叶家女儿,教养不错的。”
裴二夫人叹一口气,她又何尝没想过在京城贵门娶个庶女?
可三爷无后,裴仕辰的妻子将来是要承继靖南侯府,做当家主母宗妇的。
“不若母亲去见一见那叶家二小姐?只要人品端庄,其他的母亲可以慢慢教她。”
裴二夫人点头,“我与老夫人商量一下吧,毕竟她与你三婶是姐妹,虽然我朝不忌讳这个,可还是有些不美。”
老夫人只急着让裴仕辰娶妻,一听此事,便催着裴二夫人去相看。
于是叶侯夫人隔日便收到了裴二夫人的帖子,亲自上门来拜访,与她密谈一番。
临走又请她和府中几位小姐,三日后去落霞寺进香赏花。
青若收到母亲的传信,当日便回叶府用午膳。
“你们裴二夫人可有与你说,要求娶青兰之事?”
母女用过膳,喝着茶在抱水亭闲坐,这抱水亭在后花园湖心,春夏时日,最是宜人。
青若摇头。
“裴大公子亲事着急,想来老夫人和裴二夫人怕我心中膈应,便不与我商量,是不让我插手的意思吧。”
叶侯夫人点头,裴二夫人倒也爽直,没有请中人,而是自己上门,说明裴大公子那外室之事。
“此事委屈了府上二小姐,不过我可以替仕辰承诺,若亲事能成,二小姐进门后,我二房院里的事宜,都由她处置,那许灵儿孩儿生下来,便由二小姐抚养,若是不喜欢许姑娘,就让她去庄子上住着,一切都随二姑娘的意思,只要能容下那孩儿便好。”
裴家子嗣金贵,叶侯夫人也是知道的。
裴家如此诚意,她也不好一口回绝,便应了三日后落霞寺之约。
“可是父亲能同意吗?他不是一直盘算着,把青兰嫁给裘平京?”
叶侯夫人嗨一声道:
“也是巧了,那裘平京前些时日,娶了亲,还是皇上给保的媒,是个五品武将家的老姑娘。”
青若恍然,皇上保的媒,看来这裘平京还真是简在帝心,难怪父亲要那般巴结。
青若实在不愿多管闲事,可她不忍眼睁睁看着叶青兰入火坑。
也实在不愿姐妹嫁叔侄,在裴家后院怎么相处?
哪怕一年半载她就要离开,也很膈应。
“母亲不如把罗姨娘和青兰叫来,我再劝劝吧。”
叶侯夫人不太明白为何青若一定要阻止青兰嫁入裴家。
对于叶青兰,嫁给裴仕辰,算是高攀了。
犹豫片刻,还是让孙嬷嬷去唤了罗姨娘母女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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