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时期，朱元璋不允许宫人识字，以防宦官干政。
到了永乐时期，朱棣没有他老子那么勤政，再说永乐大帝只爱弓马不喜案牍，因此在宫里设了内书堂，选十岁上下的宫人一两百名，进内书堂读书，以便做些整理案牍，伺候笔墨之事。
永乐朝到今嘉靖朝，大明几任君主的行事风格、脾气秉性虽各不相同，但都或多或少有些怠慢政事。
这也就导致本在宫里排不上号的司礼监异军突起。
说到司礼监便不得不提内阁，内阁同是永乐帝为了分担政务成立的机构，起初只相当于皇帝的秘书机构，没有太大的权力。
永乐之后几朝，由于皇帝怠政，逐渐将国事都交给内阁票拟，也就是拿主意，因此内阁的权利一路高涨，如今已成了能够对抗皇权的存在。
司礼监同是皇帝怠政的产物，司礼监本来只掌管宫中礼仪、审判宫人官司的机构，皇帝将国事交给内阁后，内阁虽拿了主意，他还得批红，也就是写个“准”或“不准”。
即便如此简单，明朝的皇帝们也觉得烦累，便将这批红权交给了司礼监，有了这掌握帝国生杀大权的批红权，司礼监的恐怖可见一斑。
而要进司礼监，自然得读书识字，内书堂的作用也就体现出来了。
陈洪就是内书堂走出来的佼佼者，能从数万宫人中脱颖而出，他是非常骄傲的。
试想，冯保一个连名字都没资格被他记住的存在，竟然一步登天，成了宫里数万宫人中最尊贵的十来人之一，这叫他如何能忍？如何不气？
“洪儿啊，咱们都一把年纪的人了，也学学那些文官的养气功夫，少怒，少躁。”
“是，干爹。”
陈洪连忙低头应是。
吕芳不愧是被宫人称为“老祖宗”的存在，一句温声温语的训示，即绕开了陈洪的问题，又敲打了他。
陈洪用余光扫了扫对面那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头发却几近雪白，一张圆脸慈眉善目，平日里对谁都一副好脾气的老头，心中暗恨。
“老东西还要活多少年？难道老子注定要被你压一辈子？哼，走着瞧吧…”
心中恨得牙痒痒，面上却毕恭毕敬。
“干爹，别管他，一把年纪了还爱打小报告，简直可笑。 ”
“黄锦，你…”
陈洪都快被气疯了，吕芳压自己一头，但人家是掌印就不说了，黄锦这狗东西，仗着自己出自兴王府，也不把他这个首席秉笔放在眼里，简直可恨。
陈洪有一张方脸，平日里还不苟言笑，高高在上的做派令底下人生畏，因此他人缘确实不好，但这也不怪他，宫里本就是捧高踩低的地方，上千个萝卜一个坑，大家私底下互相斗个你死我活，平日里装个什么弥勒佛。
但自吕芳掌权后，宫里的风气便变了，吕芳处处与人为善，底下人有样学样，如今的规矩是，谁人缘好谁就混得好，宫里和西苑好似成了佛家圣地。
整的陈洪这个传统太监有时会怀疑人生：“难道是世道变了，还是吕芳和黄锦那样的大饼脸比较吃香？”
“行了，多事之秋，都消停些。”
“主子刚闭关结束，外面便发生那么多大事，我都不知该如何给他老人家陈奏了，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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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爹，山西、陕西、河南等地的折子内阁都寄到了司礼监，如今也只能如实陈奏了，据说地龙翻身的谣传也是那逍遥子所传，哼，都怪黄锦的侄子无能，连个少年人都看不住，要是直接把人扔进诏狱，不出半个时辰什么都明了。”
“陈洪，你今日非要找茬吗？我侄儿尽心办差，几日便赶了两千里路，若非景王…”
“哼，你陈洪要是有能耐，去景王府要人啊，让咱家看看你到底是狗熊还是好汉。”
“够了…”
吕芳难得高声发了脾气。
不是因为别的，因为陈洪提了景王，景王如今可是宫里的禁忌，万不得已，谁也不敢提，因为那是皇帝心底的伤疤。
吕芳陪伴嘉靖几十年，宫里发生的一件件、一桩桩奇事怪事，有的他看的明白，有的他也是云里雾里，他有时也会感慨：“世人都说帝王好，可我怎么觉得，万岁爷比我这个没根的人过的还苦啊！”
发了脾气后，吕芳不再言语，算算时辰，嘉靖也该回来了。
果然，不一会儿，精舍拱门外出现了一行身影。
为首两人做道士打扮，一个是中年人模样，虽是道者打扮，上位者的气息却扑面而来，那深邃的眼神令人不敢直视。
另一人手持拂尘，虽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与那中年人一同阔步而行，气息丝毫不乱，好一个老神仙模样。
这二人便是嘉靖帝与大名鼎鼎的方士陶仲文了。
陶仲文本是一江湖术士，其人自幼喜好神仙方术，四处寻仙访道，倒也给他学了不少糊弄人的把戏。
本来这也没什么，他的运道好就好在交了个好友邵元节，邵元节与陶仲文不同，他是龙虎山上清宫的正一道士，有真本事在身，亦在道门闯出了诺达名声。
嘉靖搬进西苑前就听闻了邵元节的大名，遂把人请进京论道，他也没有让嘉靖失望，折服嘉靖后，邵元节被留在了京城，以便嘉靖时常相询。
嘉靖十八年，邵元节病逝前，向嘉靖推荐了好友陶仲文，陶仲文进京后，起初嘉靖并未重视，直至嘉靖二十一年壬寅宫变，嘉靖搬进西苑，陶仲文提出“二龙不相见”之说后，便被嘉靖重视起来。
至今已有十余年，陶仲文独得陛下恩宠，即使今年年初，内阁次辅徐阶又给嘉靖推荐了近些年在道门声名鹊起的蓝道行蓝神仙，也依旧未动摇陶仲文地位。
道家也奇，你有没有真本事不重要，但一副好皮囊，好卖相是必不可少的。
嘉靖与陶仲文身后跟着的，便是那蓝神仙和内阁首辅严嵩、成国公朱希忠、前锦衣卫指挥使陆炳等人，在之后便是些道童、寺人和侍卫。
蓝道行看起来二十岁出头，与大明官场最有权势几人并行毫不露怯。那皮囊任谁看了不道一声“有道全真，吕祖转世。”
看着越来越近的一行人，吕芳三人急忙上前。
“扑通…”
“奴才恭迎太上飞元帝君，万寿帝君，忠孝帝君出关，祝飞元帝君，万寿帝君，忠孝帝君早日修真得道，万寿无疆。”
吕芳带头，三人化做一人，下跪叩首，口出贺词迎接圣驾。
嘉靖停下脚步，满含深意的望向几人。
“怎么？你们几个都来了，难道朕闭关几日，我大明朝的天就塌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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