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使走到殿中,朝帝后行大礼。
帝后的排场甚是浩荡,服侍他二人的就不下三十人,还有肉眼看不见的不少护卫。
他说得没错,皇帝身边很危险,不是她能靠近的。
“归黎女使,不知你要献什么艺?”
“大庆龙旗的图腾是青龙,让臣想到了我们归黎国的祈龙舞,便向陛下献上此舞,寓意行云布雨,消灾降福。”
皇帝点了点头,让她表演。
容洹走到一众舞女围成圆圈的中间,提腿,单脚独立,双手高举腰鼓。
纤手拍打鼓面,悦耳的铃铛声与低沉有力的鼓声齐响,清脆如山涧流水,蓬勃如烈火燃烧,高难度的舞技瞬间将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一个人的身上。
一颦一笑都是对美之一字的阐释。
与李姑娘那支令人热血沸腾的战鼓舞不同,归黎女使的舞是活力满满、激情澎湃的,像深夜里跳动的火苗一样肆意张扬,她脸上洋溢着灿烂笑容,感染了在场的所有人。
绯歌与其他逍遥使臣看见这支舞,就感觉像是看到了逍遥的跳月,舞会上女子们都是这种神态。
自由,自信,那是纯粹、热情且积极的生命力。
别说他了,大庆皇帝也会喜欢的。
大庆处处是规矩,即便是与众不同的李姑娘,也没有这种冲破束缚、超脱桎梏的灵魂。
果不其然,她举着腰鼓在殿中环跑一圈,便轻轻松松将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牵引到她身上。
众舞女将她高高举起,她在空中还能做高难度动作,甚至仅靠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另一只手将腰鼓比作龙头,她的身体就像是龙身在空中游动翻滚。
似云,似水,缠绕,风光旖旎。
而她眉目盈盈,玉足赤裸着,纱裙凌乱飞起又坠落时,还闪着金光,风情摇曳,看得人心神荡漾。
她与皇帝突然对视上,佯装害羞,自然地别过头去,抿了抿唇,似乎在压抑心中的震惊,他目光如炬,她借着优美的舞姿抬起头看向龙椅上的皇帝。
皇帝被勾得心痒痒,嘴角翘起,朝她勾了勾手指头。
她好似愣住,动作都停了下来,她没有动作,托举着她的舞女在疑惑中也渐渐停了下来。
她这副天真烂漫的模样煞是可爱,皇帝看得心头一颤,宫里没有这样的女人,皇后也不是这样的性子。
归黎是个小国,他或许知道归黎国让她来当使臣的原因了。想要获得大庆的庇护吗?这还不容易。
“她们继续,你上来。”
她看向一旁坐着的崔皇后,崔皇后只是冲她微微一笑,看不出她脸上有什么表情,用眼神示意她别失礼。
她将腰鼓抱在怀里,赤脚踩着冰凉的地板,缓缓走上台阶。
她没有走得太近。
皇帝看了一眼皇后,崔皇后了然,起身将她牵过去,让她在太后面前转了转圈,谢太后扫了一眼就敷衍说不错。
茶商之女都收入宫中了,一个女使臣还有什么不能收的,更何况,这女使在国内多少都有点地位,比茶商好多了,如果皇帝需要,她也不会拦着。
虽然是浓妆艳抹,红发如茂,可五官的底子在,看得出不是一个秉性恶劣的人,甚至可能如今这模样也不是她的内在,不过皇帝看样子非常喜欢。
模样长得不错,高是高了点,可跟皇上比,还是可以的。
崔皇后将她推到了皇帝跟前,她看出了这个女使臣非常紧张,但是她也没有办法,她不过是皇帝的皇后。
皇帝的目光太过侵略,像是要扒光了她衣服的禽兽。
容洹想,要不就按照他说的,干脆入宫为妃好了,人还能活着最重要。
“过来坐,怕什么?朕又不会吃了你。”他拍了拍自已的双腿,示意她坐上来。
他的目光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她也不想太过了,让皇帝心生厌恶。
容洹走过去坐在他的腿上,细长腰鼓被她横抱在怀里,香香软软的美人看似妖艳魅惑,实则单纯娇羞。
皇帝鼻间嗅到她的发香,爱极了她身上这股迷人蛊惑的味道,粗糙的指腹轻轻在她的小麦色肌肤划过,她的身体一颤一颤的,像漂亮蝴蝶的羽翅。
她能感受到皇帝喷薄而出的呼吸,指尖触碰到的地方痒痒的,恶心死了。
底下大臣们都一脸惊恐和诧异,陛下突然把献艺的女使叫了上去,还让她坐在自已腿上,虽然说这女使确实漂亮,可皇帝今天怎么了这是……
难道是因主持朝贡之事太累了吗?
可即便累,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发情吧?底下还有文武百官和百邦使臣们在看着,大庆的皇帝可不能是荒淫无度的皇帝。
有位老臣壮着胆子道:“陛下,这不合规矩。”
皇帝喜欢她这副未经世事、欲拒还迎的娇羞,朝劝说他的那几位老臣瞪了一眼,几位老臣悻悻地保持沉默。
这只是他们为人臣子该做的事,至于以后如何,那就看皇帝要怎么做了。
不过是将一个小国女子纳入后宫,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只是这件事现在有些不合时宜了。
皇帝将她的纤手拿在手里把玩,容洹抬起头看他,那双眼睛纯净又魅惑。
“你很美。你叫什么名字?”
容洹收回手,像只鱼儿一样滑溜地跳下,笑盈盈道:“陛下,臣的祈龙舞还没有跳完,等我跳完舞,我再告诉你我叫什么。”
“好。不过,你只能跳给朕一个人看。”他不想让那群粗鄙之人看到她最美好的样子,他要将她收入宫中,让她日日夜夜为自已而舞。
容洹摇了摇头。
“陛下,这是臣的使命,为大庆献舞,为陛下献舞,祈龙舞求的是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陛下,勿要忘了,民为邦本。”
底下的大臣们都赞许她此刻的识大体,想着这样的人入宫为妃也不错,还能偶尔约束一下皇帝。
于是众人都默契地称赞女使大义。
容洹正要下台阶去,察觉到众人在看着自已,她又装作不好意思地回去。
“陛下,要不,我还是只跳给你一个人看好了。”
皇帝笑了笑,将她的举止都看入眼中,用手划出他脚边的一块地方。
“你在这里跳吧,他们也能看见。”
容洹背对着众人,她心里是不断在打鼓的,虽然脸上笑着,可多情的眼睛是骗不过人的,更何况这个人是皇帝。
皇帝自以为她来自小国,故而在害怕自已的天子身份,举止也慵懒随意了些,让身上的威严散去些许。
这副模样在熟悉皇帝的老臣眼里,是极具侵略性的。皇帝可以松懈,但你身为大臣却松懈了,倒霉的就是你了。
“陛下,这支舞编排了步步生莲,臣……需要她们的帮助。”
原来是在犹豫这个。
“朕准了,但独舞你要在这里跳。”
她盈盈行了个礼,就转过身去。
他的目光流连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间,腰肢袅娜尽风流,鼻间还在回味她香甜魅惑的气息,不由得眸色微暗,陡然心生莫名的占有。
他从未如此渴望得到一个女人,连崔皇后少时都不曾。
皇帝慵懒地坐着,不知道在思索什么,眼睛直直地看着归黎女使,连容貌冠绝六宫的崔皇后都没有放在眼里。
这一幕让不少妃子夫人都唏嘘不已,要是自已的丈夫突然爱上另一个女人,多少都是会心里难受的。
可崔皇后却依旧温和地笑着,似乎很满意女使,而一旁的弥贵妃也是一样温柔似水的微笑表情,对皇帝的滥情看不出难过或者嫉妒的情绪。
温温和和,不争不抢,与其他妃子比起来,不斤斤计较的言行颇为大气。
众女眷感叹之余,不免心生敬佩,不愧是国母,不愧是荣获圣宠的贵妃,哪怕皇帝喜新厌旧,地位最稳固的还是只有她们二人。
场下不少人目光来回交流,各自心有打算。
容洹走下台阶时,丝竹再次响起,众舞女都纷纷松了口气,这要是舞没跳完,她们回去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这支舞编排了许久,她知道。
接先前的动作,容洹抱着腰鼓走入舞女中间,就在她要席地而坐时,背后有只手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塞进她腰间。
她能感受到梅花形状的印记。
她镇定自若地将腰鼓放在地上,任由旁人替她系上红绫,有人拿走腰鼓。
步步生莲后,是龙尾捣海。
崔皇后看着那个年轻的女使,步步生莲时,她从地面跑到最高处,一路上红绫胡乱飞舞,好似有种飞蛾扑火纵身跳入火海的壮烈。
她暗暗握紧了拳头,呼吸一窒。
底下突然出现两人堪堪将她接住。
不只是崔皇后,众人都被这一幕惊吓得忘记了呼吸,舞女们叠起来都有四米高了,常人谁敢轻易往下跳,他们都差点以为那女使要自残了。
而女使在台上还能继续舞动红绫,众人看得是一会儿胆战心惊又一会儿沉迷美色的。
“这舞蹈美是美,新奇也是新奇,就是太刺激了些……”
“是,我刚才都差点被吓死了。”
皇帝也听到了他们的碎碎念,他却看得很是欣喜。
刚柔并济,一往无前,要有孤掷一注的孤勇,成败在此一举,败了也不过是浴火重生,东山又起,再搅风云,这正是他所执著的路。
她就好像是他的知音。
他从前不信一见钟情,但此刻,他有些动摇了。
明明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她给他的感觉,像是另一个自已。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纤细玉足,思索中的皇帝回过神来,对上她风情万种的娇羞眼眸,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
红绫落,在撩拨他的心弦。
皇帝将所有人都忘却了,纷纷扰扰都烟消云散,好似这个世界此时此刻只有他和她两个人,再无其他人。
他抓住收回的红绫,用力一拽,她整个人都倒在他怀里。
红发凌乱,绫罗也搅在一起,她着急忙慌想起身,被他一双大手抱着动弹不得。
“别动,不碍事。”
他的声音如此温柔,容洹充斥着仇恨与愤怒的心都颤了颤。
她抬起头,他轻柔地抚着她的发。
他的眼睛里,是她看不懂的真诚。
皇帝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滥杀无辜的人,怎么会有真诚?
她心里苦笑,但还是用那双眼睛看着他,一手悄悄绕到腰间,两指从腰带抽出什么细长的东西。
“我娶你为妻,如何?”
容洹笑得灿烂无比,天真无邪地问道:“陛下,可想知道我的名字?”
皇帝理了理她的碎发。
“你叫什么,已经不重要。”
纤手绕到他的脖颈背后,他似乎是动情了,容洹冷笑一声,将手里的梅花针刺入他的喉咙。
梅花针上有高浓度的乌头剧毒,她专门找人提炼过,他必死无疑,她的手都在颤抖,身体僵硬着,动弹不得。
皇帝那一瞬间,瞳孔放大,似乎不可置信,没想过她会想杀自已。渐渐地,他开始觉得胸闷气短,呼吸困难。
所有人都愣住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隐藏在皇帝背后的男人在她将梅花针刺入皇帝喉咙时,迅速出现在侧,将容洹控制住,她已经预感到自已的死亡,面上出乎意料地淡定,没有反抗。
裕公公急忙遣太医给皇帝检查。
太医给皇帝服下解毒丹,皇帝的中毒症状缓解了一些,但乌头毕竟是剧毒,还是多番提炼过的毒素,没有影响是不可能的。
他的身体已经有了休克的症状。
皇帝强撑着意志,看到了她那双死人一般的眼睛,心里翻滚着滔天巨浪。那是他少时虐杀那些敌对之人时,他们死前才会有这种绝望无助的眼睛。
只为求死的眼睛。
她恨自已?
为什么?
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沙哑说道:“慢着,让她走。”
众人不解。
魁梧的男人听话地将手松开,容洹直接瘫倒在地,发丝凌乱,衣衫不整。
她身上已经没了那股惊艳众人的妖艳,即便身上有香甜的迷香,整个人透露出死气沉沉的气息,前后看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她本不是强硬的女子,耗费多年精心谋划了这场刺杀,结果还是失败了。
脑海里这几年萦绕于心头的惊恐忧思短暂地空白了一刻,她此时此刻连爬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听到他的声音,容洹的眼睛动了动,费力地抬起头看他,似是不解。
她只想求一死,可是话到嘴边,却是她自已都不明白的三个字。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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