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姚迷迷糊糊地从熟悉的床上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清晨。
绣户慵开，微风暗度，晓梦暖香，压抑药味的焚香已然变成了络纹型熏笼金属底座的灰烬。
六角琉璃宫灯早早被点燃，骨架同千山屏一样，都是用紫檀木做成，灯身是彩雕的松鹤画屏，六个凤头上银色流苏悬坠，典雅而华贵。
纱帐两侧用银链吊着涂金缕花银香球，正想重新闭眼睡个懒觉的谢姚不由得被这两件精美小物吸引了注意力。
如果可以，她很想动手把它们拆开来瞧瞧，毕竟以前只见过待在陕西博物馆里的文物。
老祖宗的智慧还真是无穷无尽，彰显品味的同时又很有艺术气息，显得她的现代生活非常贫瘠。
想想还是算了，反正里面的构造也不复杂，好好享受空气中弥荡萦纡的清新香氲吧。
身上的紫衣外裳已经被人换下，她抬手揉了揉眼睛，茉香听闻细微响动，走近撩开帐帘。
谢姚的视线在茉香身上仔细打量着，重点是她的表情，想看出点什么不同的地方。
这几天相处下来，茉香已经琢磨出了一套王妃的喜恶，把洗漱用具放在一旁后就轻手轻脚地带人离开。
谢姚面无表情地坐起身，同以往一样伸了个懒腰。
居然什么都不问，也什么都不说。这可不是一个好下属的样子啊。
不过，貌似她的目的也不难猜……
“狗子，我知道你在。说说吧，昨晚我昏迷后具体发生了什么？”
【早安哦宿主亲亲，你被黑衣人偷袭了，然后又被她扛回这里了。】
“知道我的身份，说明认识我，不过京城里不认识我的人不多；称呼我为王妃，对肃王府轻车熟路，又不走正门从外入府，看来是肃王的人。”
显而易见，不过她历来谨慎多思，不想犯不必要的错误。
那个女人身着夜行衣，蒙着面，一看就是在暗中做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我只是想翻个墙出去，应该没撞破什么见不得人的机密吧？”谢姚想说，她真的只是路过。
“说起来，狗子你知不知道那个黑衣人的真实身份？”
【宿主亲亲，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被写入剧本的，更何况本统只负责主线剧情。】
“你就说能不能知道吧？”
【可以，但这一功能只有宿主亲亲在契约书上签字后才会生效哦。】
“呵呵。”咱不气，有什么好生气的，狗子说的确实对。
狗系统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有屁快放。”
【宿主亲亲，或许你可能还没发现，你身上是有武学技能点的，昨晚的偷袭其实宿主亲亲可以自己当场反击的说～】
有武功傍身还任人宰割，好丢面。
“什么？”
这一点谢姚是真没想到，大概是醒来之后就一直病着，记忆断断续续的，又没怎么运动，她都没机会思考自己会武功这件事。
作为体能一般的人，她只是偶尔会感慨原主这身体的恢复力还挺好的。
因为欣赏颜太医，就把这事归功于中医的强大了。
三剂药服下，她明显感觉身体轻盈了不少，四肢仍隐隐作痛，却不影响她蹦蹦跳跳，否则昨晚可不敢出府。
比起古代的自己会功夫，她潜意识里更愿意相信颜太医是中医圣手。
太魔幻的发展她如果不能证伪，会努力假装自己没看见。
仔细想想，好像……
她的听力和嗅觉还挺敏锐的。
“真的假的啊，原主是自幼习武，我又不习武。”
还以为只有强身健体的效果，谁知道真的继承别人的功夫了。
谢姚下意识地对自己的运动细胞不抱太大希望。
毕竟她以前的成绩实在不怎么样。
太极学了一年打得稀巴烂，散打学了半年拳头还是软塌塌的，也就瑜伽能坚持到现在。
而且还是因为冥想对大脑思考和睡眠质量很有助益才坚持下来的。
有人问她每日的运动时间和锻炼方式，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运动量只有每月学舞的那几个小时，不忙的时间里她不是在阅读就是在睡觉。
是个看起来没啥生命力的独行侠。
【当然是真的。】
“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现在也确实不会啊。知不等同于行，这种东西还是得熟能生巧，慢慢来吧。AI还有个不断优化和深度学习的过程呢，我更不可能一蹴而就。”
狗系统又沉默了。
它发现了，这宿主就是个典型的悲观主义者，什么事情都做最坏的打算，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人都不信。不过宿主的脚踏实地也正是它需要的。
“狗子，武功秘籍有没有？有的话看看能不能拿来赚钱？万一发生了点什么意外，手里有钱也好办事，说不定还能救我狗命。”
谢姚是真的担心自己哪天一个不小心小命呜呼。
而且她细想了许久，现在这个尴尬的身份从汴京势力中获得助益的可能约等于无。
立场不同，与其巴结满朝权贵得一个不确定的庇护，不如自己培养。
忠不忠心不重要，这个投资也不是为了颠覆大庆的统治，它能给普罗大众带来长久的安宁，已是功大于过，不必往死里唾弃。
开玩笑，她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必要时刻能起到点至关重要的作用就行，比如能暗戳戳救她一命时还能偷梁换柱掩人耳目什么的。
做这一切的前提是拥有足够多的钱财，即源源不断的资金。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寸步难行。
选人培养的人力物力都需要大量财力的维持。
忽悠人为自己办事不地道，她也做不来这么缺德的事。
万一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兄弟姐妹还伤了残了的，白嫖的用起来也于心不忍。
等价交换，公平也公正，不会掺杂太多复杂的感情问题。
【……】
“到底有没有？”
奇怪，狗子是这么安静的性子吗？记忆中它还挺闹的。
【没有呢，宿主亲亲。】
“你好没用哦。”
感觉它连一部智能手机都比不上的样子，手机还有聪明的AI管家呢，最不济还有各大搜索引擎。
【宿主亲亲，本统是……不是……宿主亲亲，你是不是太悲观了？】
狗系统看到的操作面板上宿主情绪值整体都是偏负面的，而且感情经历为零，作为一个活了二十多年的人类，太不正常了。
每天只期待着宇宙毁灭的某人……
很正常好吧(ꐦÒ‸Ó)？
别把暗恋不当恋！
然而狗系统只能通过扫描的数据了解宿主，根本不知道人类的心灵与数据并不等同。
“是你要做任务，又不是我要做。我的毕生追求只有一个：绝对自由。”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她要是真的死了也就死了，莫名其妙被扔到这种鬼地方，还要被人监视，被催着做任务，想想都快要炸了。
【可是宿主亲亲，感情对人类生存非常重要，你应该要学着使用它们。】
谢姚扔了个鄙视眼过去，突然很想捶爆狗子。
“泻药，负分滚粗。理智至上，感情只会降智，我不需要。”
跟个对父母也没多大感情的母单提感情，什么毛病？
狗子貌似又自闭去了。
明明人类都需要爱的，可它的宿主说她不需要、不需要、需要、要……
谢姚记着武功能保命，难得没有赖床，三下五除二结束了早膳，就在院子里的空地上摆起了架势。
一整套暖身的动作。
甚至还做了套广播体操才开始按照记忆中的招式摆弄自己的四肢，至于细节，暂时忽略不计。
她学东西通常都是先框架后细节，大框架正确，细节就可以推测了，效率高。
虽然谢姚学太极和散打时是个半吊子，但理论知识别提多丰富了。
她甚至还去读了释道两家的典籍，始知神仙方术修命，定慧之学修性，学到了些修身养性之法。
十五岁的谢姚说她想要出家修行时，爸妈哭着把她绑回了家，远亲近邻都来劝她好好读书，说她这么聪明，高考肯定很容易，将来必成大器。
当时她在想什么呢？
每个人的人生要怎么过，与旁人何干？为什么他们这么热衷于劝她回到这个到处都是游戏规则的世界里？
她只是想逃离，想做自己而已。
奈何她是个包容的性子，自那以后就不再离家出走，接受爸妈和世人为她安排的人生。
她告诉自己，反正死亡是所有人类一致的结局，入世也是一种修行。
在不远处站着等候的茉香似乎看到谢姚有那么一瞬间晃了神，随即她自嘲一笑，又继续挥舞着不太灵活的四肢。
大病初愈之身将招式打得有模有样却有气无力，王妃有些心急了。
不过她和王妃学的是不同体系的武学，帮不上什么忙。
肃王麾下真正多才多艺样样精通的还属暗卫统领。
在真正的打斗中，技术永远都是第二位的，面对敌人或对手时，最重要的是有颗强大冷静的心。
所谓一胆二力三功夫，都是建立在良好的意识之上的。
而谢姚最引以为傲的便是意识。
至于速度、距离和打击的精确，就需要日积月累的持之以恒了。
这就是她从前没能坚持下来的原因，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保命要紧。
由于是第一天习武，她控制着强度，过几遍常见的招式就结束了。
运动后果然神清气爽。
然而还是体内的懒癌细胞占上风。
谢姚在原来的位置悠哉悠哉地翻着书页，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茉香又沏了壶新茶来。
“你替我去问问王爷，不能出府的禁令能否撤了？”
“王妃，今早王爷派人来传话，禁令已经撤了。”
得，亏她一早绞尽脑汁。
绞了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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