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谭清清和梁凉早早起了床,随意用了点早饭就往魏氏的墓地去了。
到了那里,梁凉给母亲敬了酒和香:“娘,儿子不孝,这两年都没来看您。我跟清清搬去洛阳了,在那过得很好,您放心吧。”
谭清清也跪下来,给魏氏敬了糕点:“娘,我们争取每年都回来看您,您放心吧。”
两人微笑着对视了一眼,又从随身带的饭篮里拿出糕点,在离墓不远的一棵树下互相依靠着坐了下来。
“我娘这一辈子真的挺苦的,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就死了。”梁凉咬了口山楂糕,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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谭清清问:“你觉得如果娘还活着,我们两个会相处的融洽吗?”
梁凉想了想,答道:“我觉得应该会吧,我娘是很讲理的那种女人,所以我觉得就算你俩不能相处的像亲母女,但融洽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那娘有做过什么事是让你印象深刻的吗?”
梁凉咽下一口糕点:“那当然有,虽然我娘陪我不久,但那件事的的确确让我记到现在。”
幼年的梁凉同其他孩子一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让性子向来温顺的魏氏非常头痛,她日日提心吊胆,生怕梁凉在外面惹出什么祸事被他爹打骂教训。
“你知道的,我爹一直不疼我,他觉得我是别的男人的孩子,所以要是我犯了错我爹是真的可能把我打死的。我娘就很担心我,她一直告诉我不可以调皮,更不可以和其他孩子一起胡闹。”
可是年幼的梁凉又怎么会懂得这些道理,他压根没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照常和几个年龄相仿的公子在院里打闹玩乐。
可终于有一天,意外出现了。
那天梁凉抢走了一位小贵公子的玩具,公子便追在他屁股后面让梁凉还给他,这本是他们平时就会玩的游戏,可偏偏那天梁凉嫌院里的场地不够大跑上了街,后面的小公子紧随他而来,争执间梁凉推了小公子一把,小公子重心不稳一下摔到地上,三根手指不偏不倚被驶过来的马车压了个粉碎。
小公子的暴哭惊动了街上所有的人,梁凉看着他血肉模糊的手感到无比的害怕,他双腿颤抖着,跌坐在小公子身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直到众人找了个板子把已经痛晕的小公子抬走,梁凉才连滚带爬地回了家。
“我一回家就开始哭,我娘料到肯定是出了事,但是不管她怎么问我我就是不肯说出真相,到最后急得她坐在床上跟我一起哭,可我还是不肯告诉她实话。”
“那后来呢,那位小公子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没了三根手指变成残疾了。”
当晚,小公子的父母就找上门来,他们怒气冲冲地说是梁凉故意陷害,要把梁凉押去官府。这时终于搞懂来龙去脉的魏氏面色苍白地摔到地上,梁凉赶过去扶她,却被母亲一把掐住胳膊逼问:“是不是你,你到底推没推他!”
因为极度的恐惧,梁凉撒了谎:“我站在那边哭边喊,大叫‘我没有,我没有。’可是不管是周围的邻居还是驾马的人,甚至是小公子本人都说是我推了他,我百口莫辩,这时候我爹已经去找棍子,见他这样我娘也急了,她一把把我推到地上后从烛台上拿下一把剪子。”
梁凉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她当着众人的面用剪子尖往我的脖颈上划了一道,一直划到锁骨下面,鲜血喷了她一手、一脸,我娘边哭边问‘是不是你,说实话,到底是不是你推的!’,可我还是很害怕,仍旧不肯说。”
谭清清咬了咬下唇,有些心疼:“所以你脖子上的那个红印根本不是胎记,而是那天留下的疤对吗?”
梁凉点点头:“对,是我娘给我留下的疤。”
见梁凉还不松口,魏氏彻底被逼急了,她甩出梁凉的手将其摁到地上,将剪子放到了他的三根手指上。
“我娘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到我的脸上,她的表情非常痛苦,但就算这样她还是要用这种做法来逼我说出实话。”
胸口的伤口冷飕飕的疼,年幼的梁凉被母亲的做法吓到了,他知道今天的事母亲决不会站在自己这边,如果自己再说谎,那母亲是绝对会狠心切下自己的手指来给小公子的父母赔罪的。
“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抱着母亲的手臂大哭起来。我知道虽然自己并不是故意推的他,但给他造成伤害的的确是我的那一推,罪魁祸首也确实是我,于是我就边哭边认了错,见我认了错我娘终于再也崩不住,搂着我嚎啕大哭起来。”
“我也不知道那件事最后是怎么处理的,我只知道从那以后的很多个晚上我娘都边哭边给我抹药,她搂着我一遍一遍的告诉我说人都会犯错,但是决不可以说谎;她也一遍一遍的在问我恨不恨她,虽然我嘴上说着不恨,但心里多多少少都对她有所埋怨,我怨她为什么非但不保护我,反而还要主动伤害我。”
梁凉沉默了一会,叹出一口气:“直到娘走了,我才知道她那样做其实就是在保护我,只不过做法的确是偏激了一点,我娘直到临终也一直记挂着此事,就连意识模糊的时候她都还在一遍遍对我重复着‘对不起’,我知道这已经成为我娘的一块心病,是她一辈子都抹除不掉的伤疤。”
谭清清什么话也没有说,她只是倚靠进梁凉的怀里,长久的听着他的心跳。
末了,她才轻声道:“虽然娘不在了,但是她给你留下了一个她会永远保护你的证明。”
梁凉愣了一下:“你是说这个伤疤?”
谭清清点点头,隔着衣服轻轻抚摸了一下那条红痕:“这就是她爱你的证明,这里面包含着她对你的保护和引导,若是她能见到现在的你,她一定以你为傲。”
梁凉的眼眶湿润了,他将谭清清搂得更紧,神色幸福地望着有母亲在的那座矮矮小小的墓。
“娘,你放心吧,儿子现在过得很好,非常非常幸福。”
一阵风起,母亲坟头的花儿轻轻摇摆了两下,就像是在点头回应他的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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