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凉醒来时只觉得头痛欲裂,他轻轻晃动了一下脑袋想甩掉盘踞在那里的混沌,可动作太大,一下子牵扯到额角的伤口痛得他呲牙咧嘴。
“痛得厉害?”一个清冷女声从身边响起,梁凉侧头看去只见谭清清正端着药碗坐在床边。
“......还好。”因为昨天刚闹过不愉快,所以梁凉在面对谭清清时颇有些尴尬。
“你先别动,我看看伤口。”谭清清伸手将碗递给他,而后俯身轻轻扒开他头上的纱布:“还有些往外渗血,等你喝了药我再叫大夫来再给你上点止血的药粉吧。”
梁凉仰面躺在床上不敢乱动,他双手老老实实地捧着药碗将其放在肚子上撑着,这副乖顺的样子看久了倒还有点可爱。
“我是怎么受伤的?”梁凉问。
谭清清从他手里接过药碗,用下巴示意他自己慢慢坐起来:“昨天你喝多了摔到砖石堆里了,流了一地的血,还好看门的小厮听见声响过去看了看,不然你昨晚可能就交代在那儿了。行,药凉得差不多了,快喝吧。”
梁凉看了看药碗,没动:“哎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身子发虚,实在是没力气拿住药碗......要不还是劳烦娘子你喂我两口吧?”
不知道为什么,梁凉突然很想和谭清清多亲近亲近,哪怕是被她揍一顿或者骂一顿自己心里也会舒服很多。
谭清清也没有废话,居然真的舀起一勺汤药送到他嘴边:“喝吧。”
69書吧
梁凉心里大为感动,赶紧坐直了身子巴巴的把这一勺药吞了进去。汤药丝滑进口,初时酸末时苦,梁凉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身子:“好苦。”
谭清清也不多言语,又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再喝一口。”
这次梁凉也乖乖喝了下去,可他越呷越觉得味道不对,这汤药最后的苦味不像药苦,倒更像是像某种蔬菜......比如,那该死的苦瓜。
梁凉又是不受控制的一抖,这清冽的苦味刺激得他几欲作呕,可他没有发作,扬头示意谭清清继续喂下去。
谭清清有些诧异:“还要喝?你没喝出来这汤药有什么不对吗?”
“喝出来了。”
“那为什么还要?你找死啊。”
梁凉嘿嘿一笑:“这可是娘子专门为我调配出来的汤药,这里面添加的佐料想必是你苦思冥想过的,我岂有不喝之理?”
“神经病!”谭清清怒将汤碗拍到旁边的矮桌上转身就要走,梁凉赶紧拉住他:“我错了我错了,娘子别走,留下陪我说会话吧。”
谭清清白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这汤药里娘子你都加了什么料,竟然能调配得如此之苦,简直是我那苦瓜汁的十倍。”梁凉拿过药碗用勺子搅拌着,又放到鼻子底下嗅了半天。
“我多添了苦菊汁和压碎的莲子心,当然比你那单一的苦瓜汁要苦多了。”谭清清第一次在梁凉面前露出了小女孩般的表情,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可爱极了,让梁凉的嘴角也不自觉的跟着勾了起来:“我家娘子真厉害。”
“那既然我把我的秘方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点什么了呢?”谭清清转过头来面对着他,歪了歪头。
梁凉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汤药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昨天我从梁府被赶出来了,心里不舒服,就跑去酒馆喝了顿酒。”
“被赶出来了?”
“嗯。”梁凉闷闷道,“谭小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谭清清眨巴眨巴眼,她的眼中还闪着不谙世事的光。
“当日你我不过一面之缘,而且第一次见面就大打出手,你还把我当成流氓看待,为什么回家之后你就非要和我成亲不可呢?”
谭清清沉默了一会,终于道:“我们并非第一次见面,其实早在十年前我们就已经见过了。”
“十年前!?”
“嗯,十年前,大凉山。”
那年谭清清十二岁,舅父外出打猎时她觉得新奇便吵着闹着也要跟去,舅父没法子,给她换了一套方便跑跳的劲装便带着她一起出了门,路上谭清清又仿着舅父的样子把长发盘成一个髻子,从头到脚看来活脱脱就是一个小公子的模样。
他们沿着大凉山上的土路一直前行,舅父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都千万不要离开他的视线,谭清清嘴上是答应了,但从未出过远门的她从一进山心思就都被山里的野鸡、野兔吸引过去,慢慢的就和舅父及仆从落开了距离,等她反应过来想追过去时才发现舅父他们已经消失在草丛茂密的深山里了。
她有些害怕,想追过去却又怕和舅父走岔了路,所以她在思索片刻后选择了另一种同样危险的办法——独自返程。她固执的认为自己记得来时的路,以为只要沿着来时的脚印走就肯定能走回大凉山的入口。
“可我当时忽略了一个事情,那就是大凉山上并不都是土路,也覆盖着很多野草,而野草上是留不下脚印的。”谭清清回忆道。
“所以你没走多久就迷路了?”
谭清清点点头:“是的,我既走不回大凉山的入口,也回不去刚刚和舅父走散的那个地方。我又急又怕,坐在原地大哭起来。”
经她这么一提醒,梁凉的记忆里也出现了一个满身灰尘、正岔腿坐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小男孩的身影。
“原来那人是你啊!”梁凉一拍脑袋,“我说我怎么想不起来,我一直以为我那天遇到的是一个男孩。”
那天正巧赶上梁凉和大哥上山里玩,正尽兴准备回家时他听见身后传来隐隐哭声。
“大哥,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好像是哭声。”
大哥被他说得一阵胆寒,他望望已经西沉的天骂道:“别乱说,怪吓人的,快回家吧。”
“我没有吓你,我真的听到了。”梁凉又侧耳细听,确定了哭声的方向,“就在那边的石头后面,我们去看看吧。”
“我可不去,没准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大哥边说边往回走,“你要去就自己去,我先回家了。”
梁凉听了大哥的话心里也有些犯怵,碰巧此时那呜咽声又起,他虽然害怕但到底还是大着胆子走了过去。
“是我,因为我把发髻盘起来了所以看着特别像男孩。”谭清清说道,“那天你是一步步背着我下山的,一边走一边安慰我,我全都记得。”
那年刚满十四岁的梁凉把十一岁的谭清清扛在背上一步一挪的艰难下山,谭清清记得,他们才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天色就已经全暗了下来,她很害怕,闭着眼睛伏在梁凉的背上不敢睁眼,梁凉则喘着粗气安慰她,说这整个大凉山都是他的地界,不会有东西敢来伤害他们。
可谭清清还是怕,于是梁凉就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罩在谭清清头上:“看不见就不怕了,从现在起你就慢慢数数,等你数到一百的时候我保证你就离开这座山了。”
谭清清点点头,果然开始数数。
“一,二,三,四......”
她伏在梁凉的背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梁凉那近在耳畔的呼吸声让她心安了不少,再加上数数分神,她果然将自己身处深山的事抛掷脑后,恐惧也随之被淡忘了。
而且梁凉也的确没有骗她,在她数到一百时,梁凉果然摘掉了一直被蒙在她头上的衣服:“看,下来了吧。”
“可这件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是怎么在大街上一眼认出我的呢?”梁凉不可思议地问道。
“你脖子左边这里有块细长的红色胎记,我记得,是我当时趴在你背上时看见的。”谭清清伸手轻轻拨开梁凉的衣领,她冰凉的指尖在他脖子上点了一下:“那天在斗蛐蛐那里我打了你一巴掌,你的头一歪,正巧这块胎记就被我看到了,所以我就认出你了。”
梁凉也跟着摸了一下被她碰过的地方,有些无奈:“那娘子你这也太随意了,就凭那一晚把你背下山的一面之缘就把自己一辈子交出去了,太冲动。万一我真是个流氓怎么办?那你岂不是把自己一辈子都赌了进去?”
可谭清清却毫不在意的哼了一声:“所以我做了两手准备嘛,一个是招你入赘上门,另一个就是我们的卧房分开。”顿了顿,她又道:
“但现在看来我赌对了,你不是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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