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谭清清走后,梁凉也没有回家,他在朋友手里租下一间酒铺,整日吃睡都在店里,虽然生活没有之前过得滋润但是也还算自由,一日三餐想吃就吃,不想吃就省下一顿饭钱舀碗酒喝。
每天来光顾他酒铺的都是些旧相识,三五好友总凑在一起来店里看他,几个人一玩就玩到天亮。男人们的话题无非就是钱和女人,今日他说和老婆又打架了,明日另一个说心爱的姑娘又嫁人了,在诸如此类的话题里梁凉从来都只是一笑而过,从未主动提起过谭清清。
这天几个好友又凑在一起玩乐,其中一个喝得有些醉了的人揽住梁凉的肩,絮絮道:“梁凉,跟我们说说......谭家那个大大大大小姐,她怎么样啊?她给没给你气受啊?”
梁凉抿了一口酒,照旧摇头表示并不想提起她。
“别摇头了,你还拿不拿我们当兄弟?在一块玩了这么些年了,你别老防着我们,你就跟我们说说呗,要么老憋在心里也不舒服。”
梁凉笑了一下,眼神落寞下去:“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就这样,我们来玩个划拳的游戏,你赢了可以问我任何问题,我赢了就问你,如何?”另一个男子提议道。
梁凉想了想,点头答应了。
划拳游戏开始,第一局,梁凉胜。
他提问道:“你为什么休了你夫人?”
男子摆摆手:“太孤僻,跟我面对面坐一整天都憋不出一个屁,我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那你为什么要跟她成亲啊?”梁凉不解。
“那还不是她父母......哎二少,你这可是第二个问题了,我都差点被你带沟里去,继续继续!”
第二局划拳,还是梁凉胜,他抬了抬下巴示意男子把刚才的问题回答完。
男子喝了一口酒:“还不是两家父母逼的,我娘和她娘自幼是好友,两个人指腹为婚,我是没办法才娶了她的。”
69書吧
梁凉点点头,表示第三局可以开始。
第三局,梁凉终于败了,男子挺了挺腰板好像打赢了胜仗的将军一样威风:“你和谭小姐为什么和离?”
梁凉左手撑在桌子上,轻轻摇晃着酒杯:“她提的,我只是尊重她的想法而已。”
“那你是怎么确定谭小姐想要和你和离的呢?”
男子试探着继续提了第二个问题,梁凉好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坐在那里低着头似乎在认真思索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和离之前我们大吵了一架,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我觉得她不会再原谅我了。”梁凉道,他的声音闷闷的,表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可这不只是你觉得吗?”一个身材较胖的男人开口道,“这未必是谭小姐的想法啊。”
“她都把签好字的和离书拍到我眼前了,她还要怎么做才能表示她想和我分开呢?难道要昭告天下她谭家休了我吗?”再提起和离书的事梁凉脸上还是显露出了怒意,那天吵架后他虽然也很生气但他绝没想过要和谭清清分开,所以当谭清清把签好字的和离书拍到他眼前时他又惊愕又生气,就连最后离开也是负气而去。
“二少,我说句不好听的,谭家既然能大张旗鼓的让你入赘进门,那这位谭小姐要是真讨厌你了,她也不是不能昭告天下说已经休了你了,不然她以后怎么再嫁别人呢?所以我觉得吧,她肯这样静悄悄的就和你签了和离书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她真真切切的喜欢过你,最后想给这段感情留个体面;二就是她只是在和你置气,一向任性惯了的谭小姐以为你看见和离书就会服软哄她,谁知二少你也还上着火,一怒之下就把和离书给签了,而她又不肯低头,就只能这样顺着走下来了。”
梁凉听完好友的分析后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是又不知从哪儿反驳,憋到最后只闷出一句话:“是这样吗?”
方才絮絮说了一堆的那个人提壶喝了口酒,肯定地点点头:“这两种不管谭小姐占上哪种,二少你都还有机会去挽回她。”
梁凉听完后沉默了许久,末了他忽然抬头问他的好友:“你们觉得我喜欢她吗?”
朋友们面面相觑:“这我们可不知道,这得问你自己啊。”
问我自己?问我自己......
送走了朋友,梁凉裹了床被子躺在店门口的摇椅里呆愣愣的望着天空。
墨蓝色的天空上挂着数不清的银色星星,夜风寒冷,星星们被吹得像快要烧完的蜡烛,在天上一抖一抖的哆嗦跳动着。梁凉吸了吸鼻子,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严实了点。
从躺椅上躺了半个时辰,寒冷的冬风终于将他的脑子吹得清醒了些,他细细回想了一下这几个月和谭清清相处的一点一滴,在回忆里努力寻找着自己是否喜欢她的蛛丝马迹。
可一直想到深夜他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他悻悻抱着被子回了房间,一觉睡到第二天的正午。
如果不是头疼得厉害,估计他能再睡上一天一夜。许是昨晚被夜风吹得太久了,他感到头痛欲裂,两边的太阳穴突突猛跳,他晃晃脑袋,感觉自己的脑仁跟不上头动的频率,总是慢个一两拍。
他用两只手指使劲顶着太阳穴上跳动的神经,可于事无补,头疼一点都没有缓解;他想躺下再睡一觉但是昏昏沉沉的脑袋又让他几欲作呕。无奈他只能起床穿好衣服,准备去药铺抓点治头风的药。
刚到药铺正抓着药,一个年老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这不是姑爷嘛?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梁凉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站着的正是当初在厨房教自己做饭的那位老嬷嬷,他喜道:“嬷嬷?您怎么会在这儿,没有跟去洛阳吗?”
老嬷嬷摇摇头:“我岁数太大,走不了远路啦。姑爷,你这是怎么啦?”
梁凉没有去计较老嬷嬷对他的旧称,他指指脑袋:“昨天受了风寒,今天早起脑袋痛得厉害,所以就来抓点药吃。”
“这样啊,姑爷若不嫌弃的话不如来我家里吧,我屋里正煮着饭,用现成的火煎药也会快些,姑爷好歹吃口饭再喝药,我们老主仆也正好一起叙叙旧啊。”嬷嬷从大夫手里拿过自己的那包药,热情邀请梁凉和她一同家去。
梁凉点点头,他贴心的拿过老嬷嬷手里的药包,仔细搀扶着她慢慢往家里走去。
路上,老嬷嬷絮絮道:“前面拐过弯去就是我家啦,谭老爷心善,临走前分给我一间挺宽敞的屋子,让我有了安身之处,让我不至于老了还流落街头啊。”
梁凉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用频繁的点头来回应她。
进了家门,嬷嬷蹒跚地走到炉子前掀开锅盖看了看里面熬得滚滚的米粥:“小莲呐,粥差不多了,盛出来后把姑爷的那包药给煎上吧。”
“哎。”一个和梁凉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从门外走来,她熟练地支起炉子将梁凉的药架了上去。
“小莲?你不是常跟小玉在一块的那个丫头吗,你怎么没跟她们一起去洛阳?”梁凉问道。
“哦,这孩子是小姐专门拨来伺候我的,她知道我年纪大了干活不方便,而且我一个人在这儿住她也不放心,所以特地让小莲留下来照顾我......姑爷,你可知道小姐的近况呀?她这一走,我见不到面还怪想她的。”嬷嬷将一碗盛好的粥递到梁凉身前:“热热的吃下去,暖胃。”
梁凉点点头,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粥放进嘴里,待咽下去后他才开口:“我也不知道她的近况,从她走后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嬷嬷叹了口气:“我实在没想到姑爷您和小姐会走到和离这步。您和小姐虽然经常斗嘴,但我看得出来小姐是真的喜欢您,她在您面前的任性其实更像是一种撒娇,只是有时候做得太过火,忘了顾及您的感受了。”
“可她如果真的喜欢我,又怎么会愿意和我分开呢?且不说她还那么主动的在上面签了字了。”
梁凉又塞了勺粥进口,滚烫烫的粥烫得他喉头缩了一下,不知怎得,他鼻尖也紧跟着酸了起来,眼眶里竟然一下子含满了眼泪。
他趁着老嬷嬷没注意抬手飞速地抹去了眼眶里的泪水,又掩饰般的喝了一勺粥。
“小姐是怕你不习惯,毕竟洛阳对你来说人生地不熟,那里既没有你的亲眷也没有朋友,到了那你能依靠的只有她,所以她这么做只是想尊重你的选择而已。”
闻声,梁凉举着勺的手一愣:“什么?”
“姑爷,你还没有发现吗?你来到谭府不过短短两三月,但小姐的性子已经和从前相差甚远。从前的她骄矜、任性、不懂事,总会闹得谭府天翻地覆,可你来以后她改变了不少,虽然还是有任性和不周到,但她已经比过去体贴了很多,也乖顺了很多,不是吗?”老嬷嬷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梁凉的碗里。
“你离开谭府那天,小姐在房间里哭了很久,她长这么大我从没见她哭得这么伤心过,姑爷,我说真心话,与你和离并非小姐本愿,她只是不想用逼迫牵绊住你一辈子,与其最后落得一个被你恨的下场,不如她先放手,尊重你的选择为妙。”
......
梁凉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嬷嬷家走出来的了,他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喝掉那碗熬好的头痛药,他只知道脑子里很乱,身体很冷,囫囵咽下的那半碗热粥一点都没能再捂热他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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