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楚宴意料的，沈安并没有否认他的话。
沈安停下手中擦拭的照片，抬头看向楚宴，微微勾唇：“实不相瞒，沈某这一生所求别无他物。”
“只有悦悦……啊，她的名字是宋悦。”
说这句话时，沈安仔细观察楚宴的每一个表情，捕捉到他眉眼间一点细微的变化。
果不其然。他想。
“看来你已经见过她了？”
楚宴刚皱了眉头，想把话题扯回到谈判上，沈安却打断了他的话：“她很会讨人喜欢……任何人都会……”
他抬头看向楚宴，了然一笑：“当然，如果你现在还没有领会到，你之后总会领会到这点的。”
任何人都会爱上她的，只要她愿意。
离开宋悦太久，她近在眼前却又让他够不到的感觉令沈安感到精神微窒。
他解开领口的第一颗扣子，新鲜的氧气可以自由出入他的身体，却无法驱逐束缚在喉骨上的绳索。
沈安敛眉，微微闭眼。
绳索，牵在她的手上。
他从前经历过很多次漫长、枯燥、无趣的谈判，像拉锯战一样让人意志丧失，但从来没有这次这么简单的接触谈判让他感到焦躁。
他有点不耐烦了。不如说，他从一开始就感到了不耐烦。
他的悦悦，总是出现在远离他的地方。
“我做过很多场交易，不妨同你说实话，指挥官阁下，我对帝国并不忠诚，更遑论拿帝国和她做比较——”
听到沈安说出这段大言不惭的话，楚宴立刻意识到，对方切断了来自帝国的录像和监听监控。
这是一场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谈话，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他谈判。
楚宴沉默了两秒：“你要什么？”
“宋悦。完好无损的宋悦。”
不必考虑未来的路怎么走，也不用考虑丢了职位怎么办，他本就没有未来。
他只想见见她。
楚宴追问：“那么，我可以得到什么？”
“我可以替阁下拖延时间。”
显而易见，楚宴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就算绑架宋悦只是个幌子，他们真正需要的东西不是她本人，但联邦的军舰需要足够的时间逃离帝国领域这一点是肯定的。
“我可以等到事情结束之后再收报酬。不过现在，我要先见见她——这是定金。”
非常诱人的条件，楚宴没有理由不同意。
“可以。”
楚宴点头，准备起身去带宋悦进来。
“合作愉快。”
沈安眼睛后闪过微光。
“合作愉快。”
【宿主！！！楚宴回来了！！】
另一边，宋悦正在取一份特殊的材质不明的资料，资料全部微缩在一个小拇指盖大小的微型芯片里，她确认了一眼芯片编号：X217-A。
她刚刚把一切复原如初，转头就听见773在自己脑子里尖叫。
【不要慌。】
【他是专门来找你的，他要是看到你不在房间里肯定会起疑，宿主……这下怎么办啊】
773常常看不懂它宿主的操作，比如刚刚她潜行出去，居然就为了取一份资料。过程顺利得诡异，简直像是有人暗中相助。
什么资料？宿主不是上将在逃的千金未婚妻吗？资料和她有什么关系？
773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了，它就当自己只是个人肉报警器。
宋悦慢慢退出保险室，穿过指挥室，正巧路过一个科员腋下夹着轻薄光板走进来，她赶路着急，一个侧身不小心和那位科员相撞。
“抱歉抱歉。”
“啊，抱歉！”
宋悦挽了一下垂落的碎发，来不及和那位科员对视，她一边放下为了行动方便扎起的裙子，一只手提着另一边裙子，光脚穿梭在冰冷的蓝色机械上。
通道里偶尔才有窗口，光影明暗交错地洒落在她身上。如果有嗅觉格外敏感的人，能闻见她有意控制释放的信息素气味。
不像是为了压制同类，更像是……一种诱饵。
吸引猎物入网的诱饵。
与此同时，楚宴军靴踢地寒声如铁，一步步走到宋悦门前。
他看着门口倒地的两名守备，眼神晦暗不明。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他现在想什么。
房间门感应到来人权限，自动打开，楚宴抬头时只看见空空荡荡的房间，黑暗游荡在空无一人的室内，他看见整齐连片的毛绒地毯，和床头随手散落的一管空抑制剂。
她不在。
楚宴皱眉，犹豫了很久，准备抬起按下耳麦的手还是放下。
算了。他亲自去找她。
宋悦留下的气息很淡，但他之前在她的信息素里泡过，所以竟能认得出来。
信息素的味道一路指向……杂物间。她初次登船时躲藏的地方。
他的目光朝走廊尽头看去。
杂物间地点在整艘星舰的角落，因为周围没有重要设施而且路偏所以罕有人至。
他的脚步声一路蜿蜒，蜿蜒向偏僻、昏暗、少光的杂物间门。
脚步声终止在门前。
一双黑色内敛的军靴，底边泛着银白色的寒光。
楚宴打开了门。
“嫌犯宋悦，无故自行逃脱军方管制，你有什么要解——”
楚宴的话语没有说完，他的表情在接触到宋悦现在的样子之后微微僵住。
“你……”
少女长裙褶皱，头发披散下来，她躺在一地废弃杂物中间，腥冷的铁器，透明的化学玻璃制品，潮湿凹陷的纸箱和破损的布料垫在她的背后。
极端的混乱，极端的美学。
她咬着唇，脸庞泛上暧昧的嫣红色，像是在极力隐忍痛苦。
楚宴的身体先于头脑而动，他不假思索三步作两步上前，俯身抱起她。
熟悉的感觉使肌体再次想起她头一次失控时的记忆，楚宴背腹部的肌肉不自觉绷紧，连同他本就硬朗的面部线条一起。
这双手提过沾血的刀，握过最先进的枪，是操纵台上的第一手，也在人迹罕至的深渊里捏碎过敌人的喉骨。
……太轻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在心底轻轻喟叹。
他总是难于把握应对她的态度，抱她时候的力度。
宋悦在楚宴怀中睁开眼，神情恍惚，见到是他，难免展露出惊讶。
“……指挥官，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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