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何时散去,空荡的街道上只剩下一座孤寂的高台,鲜红的幕布与昏暗的灯笼交织,伴着晚风起舞。
云野依旧坐在窗边。
孤女也仍然跪坐在高台上,守着身前的一点烛光。
禹明臣不敢靠近窗口,也不敢往外看。
谁知道外面有什么妖魔鬼怪?
也幸亏他没看,不然绝对得吓个好歹的。
“今晚我守夜!”
禹明臣见云野板板地坐在椅子上,立马自告奋勇,“你都一天没睡了,身体可吃不消这个,快去睡吧!”
以云野现在的水平,睡不睡觉已经无所谓了,睡觉也只是放松的一种方式。
禹明臣刚刚拥有一点小能力,还没有正视这种变化,思想上仍然是个普通人。遇到鬼第一时间跑,而不是反击。
“你要是困了就去睡吧,我不困。”
窗外袭来一阵悠悠的风,烛火微微晃动着。
云野起身坐在桌子旁,拢了拢红烛。
“那我陪你一起守夜吧,谁知道今晚会有什么幺蛾子,明天可就是‘喜日’了……”
禹明臣现在草木皆兵,云野在哪他就在哪,绝对不离开半步。
“喜日到来之前,我们都是安全的。”
“怎么说?”禹明臣有些疑惑,转念一想就明白了,“那个游戏!”
云野将毒蝎球球的事说给禹明臣,“毒蝎球球长在毒雾林里,很难采集,而且价格奇高,我不过提了一下,转头就给咱们送来了,就像是——”
“无敌期!”禹明臣一脸后怕,“而且对咱们百依百顺的,我下午想出去上厕所,竟然要帮我提裤子,真吓人啊。”
两人坐在桌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唠,风渐渐停了。
云野站起身,走到窗口往外看。
孤女果然不见了。
“怎、怎么了?”
身后的禹明臣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有点紧张。
“没什么。”
云野转回身,看了一眼禹明臣。
禹明臣不明所以,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情,只能用深呼吸来缓解自己的紧张感。
“呼——”
烛火骤然熄灭,屋里瞬间陷入黑暗。
“禹明臣?”
云野放出阴珠,屋里重新亮起,桌边已经没有了禹明臣的身影。
孤女同样不见了。
在窗沿上,一根红线垂落到地面,不知延伸向哪里。
云野从窗口翻下,捡起红线轻轻扯动。
似乎有铃铛声飘飘忽忽地传来,像是在引路,又像是在欢迎云野的到来。
“跟我来。”
一道声音从墙角处响起,云野看去,那个少年正抱着小箱子,神色异常冷静。
云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红线缠绕在手腕上,跟着少年走向尽头。
走了许久,久到几乎足够天大亮了,这根红线仿佛没有尽头,仍然向远处的黑暗里延伸着。
少年打开怀里的箱子,轻轻抓起一小把暗红色的粉末,洒向天空。
粉末从天空中落下,落在两人身上,落在地上,落在红线上。
尽头的黑暗猛然拉近,向二人吞噬而来。
云野没有动,少年也没有动。
黑暗笼罩之下,似乎有淡淡的红光亮起,眼前正是白日里去过的那间宅院。
此时宅院灯火通明,到处挂满了红绸,似乎是要办喜事。
但是灯火之下,是深沉的幽寂。
云野和少年的到来,让这种幽寂变了色彩。
灯光逐渐黯淡,红绸开始褪色,鲜艳一转眼就成了寂静的白色。
“……”
“……”
阵阵低吟浅唱从屋中传来,婉转哀恸。
69書吧
云野腕上的红线一动,那尽头,直直延伸进屋子里。
还未等云野抬脚,少年就大步走向前去,步履坚定。
“你们……是来……参……”
“参加……我……的……我的……”
孤女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声音断断续续,时而哼着奇异的曲调,时而吐出几个字。
这声音,正是先前的斗篷人。
“……我的婚……婚……”
孤女歪着头,头上笼罩着红纱,看不真切。
手腕上的红线抖个不停,云野用手扯了几下,红线又慢慢归于平静。
少年弯下腰,将怀里抱着的箱子放在孤女脚边,盖子掀起,里面的粉末打着旋飞起,落在孤女的裙摆上。
“溪缘姐姐,我来了。”
孤女艰难地抬起手臂,想要摸索着什么,身上的铃铛剧烈晃动。
“……溪……缘……”
“溪……”
“……惜远?”
粉末一点一点爬上孤女的身体,红线逐渐松动,一圈一圈落下,铃铛掉在地上,激起声声的沉闷。
……
是了。
她在找惜远。
她要找的是惜远。
少年伸出手,郑重而虔诚地掀开孤女的红纱,一张苍白的、布满褶皱的脸渐渐显露出来。
粉末越来越多,多到将孤女和少年层层包裹,再看不清。
棕色的粉末在夜色中飞舞旋转,仿佛勾勒出一张朦胧的画卷。
……
“溪缘姐姐,等我长大了,我娶你!”
少女脸上泛起苍白的笑容,伸手揉了揉小少年的脑袋,什么都没有说。
溪缘知道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这个小少年日日来陪伴自己,倒也算给她一些安慰了。
好景不长。
溪缘的父亲想给她最后的愿想,与小少年举办一个特殊的“婚礼”。
溪缘穿上大红嫁衣的那一天,看着院子里,小少年为她种下的雏菊,满脸喜色。
可父亲骗了她。
“虽然活不长,冲喜还是可以的!”
头上的红盖头被掀开的那一刻,溪缘看见的是一张陌生的脸,带着不怀好意的阴笑。
溪缘死了,孤女出现了。
孤女浑浑噩噩,只知道自己在找一个人,要与他完婚。
……
孤女看着面前的少年,与记忆深处的那张脸渐渐重合。
“……好。”
一声微弱的应答,伴着烟消云散,终于回应了那个人。
……
天已明了。
手腕突然被扯动,云野看向屋门口,禹明臣正跌跌撞撞地从屋子里跑出来,手腕上还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红线。
云野手指微动,这最后一缕红线,也随之消散。
“成了?”
“成了。”
云野捡起地上孤零零的小箱子,将它带回给蜀彻镇。
而后两人没有停留,直接离开了。
……
高台上的戏还在演着,
只是台上,多了一个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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