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拍戏也就那样。”
“我家囡囡也能当明星啊。”
“也就是长得好看一点，现在不是可以整容吗？”
一时间，类似的议论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群爱也不管。
这种更偏向生活的日常戏份，本来就很难体现出表演难度来。
更别说，他们还只是还没毕业的学生。
群爱再看重这部电影，也有自知之明。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种日常戏又何尝不是让外行人明白自己和内行人之间差距的好机会呢。
刚好这时，轮到一个有些瘦削的马尾辫女孩上场了。
立刻就有当地人捂着嘴小声兴奋道：“那是我闺女！”
边上有人恭维：“长得不比他们差。”
“那是。”当妈妈的眼里激动，“我闺女从小学芭蕾舞的……”
说话间，群爱一挥手，各种机器到位。
“第三场第一次，Action！”
来这里当群演的人早早就知道，只要导演说了Action，那就说明大家不能再发出声音了。
一时间，不大的会议室内外，安静一片，只有机器运转的“嗡嗡”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个身形单薄的女孩子身上。
她的眼神游移，脸颊逐渐憋红了，嘴唇嗫嚅了两下，半晌没吐出一个字来。
“咔！”
群爱果断喊停。
还不等群爱说话呢，边上女孩子的妈就忍不住着急喊：“俏俏！你怎么不说词啊！”
妈妈越是这么说，瘦削女孩子脸就憋得越红。
都不用群爱说什么，负责那个妈妈的组长就直接喊了一声：“慧娟，导演都没说什么呢，你别瞎喊。”
边上也有同组的组员拦着，当妈妈的这才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群爱摆摆手：“没事，第一回拍戏，紧张也正常，再调整一下。”
一边安慰，一边上前，和饰演刘警官的段臣一起给女孩子讲戏。
先不上机器拍，就光是几个人一起走几遍戏。
也就两三句台词。
几个人陪她一遍一遍走戏。
三五遍不行，那就十遍，十遍还不行，那就二十遍。
因为她看着人时会紧张地说不出话来，群爱就直接让她低着头，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
到最后，女孩子能熟练到，走到某个点就开始自发说台词之后，群爱才终于挥挥手让摄像师就位。
“Action！”
仪器“嗡嗡”和摄像师极轻的脚步声中。
刘警官沉稳开口：“张俪是吧，听说你和耿诗诗是好朋友？她几天没来上课，你没有想过去关心一下她是什么原因吗？”
“张俪”微微垂眸，手指无意识地缠在一起抠着，眼神散漫地落在手指上。
站姿是明显的歪歪斜斜。
“她十天半个月不来上学，又不稀奇，我跟她就是普通朋友，管那么多干什么。”
经过一遍遍的练习，女孩子好歹说台词顺溜了一点。
但站在旁观者角度看，还是能肉眼看出她的紧绷。
包括她歪斜的站姿，可能也是她学过芭蕾的缘故，这种站姿明显不符合她的习惯，所以整个人看起来有种硬凹出来的颓废感。
69書吧
可能连女孩子自己也能感觉出来，所以演完了自己的戏份后，还僵立在原地，眼神有些期期艾艾地看着群爱。
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不敢离场。
耳朵都红成快滴血似的。
群爱也没糊弄，仔细检查了一遍监视器里的画面。
一时间，会议室里只有刚才那一幕戏的回放声音。
拍摄的时候还不觉得。
等到回放的时候，刘警官和瘦削女孩子之间台词的差距实在是肉眼可见了。
饰演刘警官的段臣本来就是这一届电影学院表演专业基本功最扎实的学生，他的台词是一遍遍在学校话剧社磨练出来的。
哪怕是说最简单的台词，起承转合，语调轻重缓急，台词断句，一切信手拈来。
哪怕是不看表演，只听台词，一个老练的警察形象就跃然纸上。
相比较起来，这个女孩子的普通话其实也挺标准，至少没有特别明显的方言腔调。
但可能是紧张，也可能是不习惯，说台词的时候总给人一种微妙的在演的感觉。
这种微妙的区别，外行人可能很难说出具体的问题所在，但也能感受到差别。
好在，台词本身日常，不是权谋宫斗的类型，加上戏份少，又有段臣引导。
群爱最终还是给了过。
女孩子一听，顿时长舒一口气。
只是还没等她完全放松下来呢，群爱就又接了一句：“再保一条。”
女孩子：“啊？？！！”
不管怎么抗拒，就算是看在这一场戏就是一百块钱的份上，还是只能乖乖听群爱的安排，保了一条，又保了一条。
最后，这一段戏足足保了五条，群爱才终于结束。
拍到最后，女孩子已经连紧张的情绪都没有了。
满脑子只有“什么时候结束”“怎么还没结束”，说台词的时候都带了几分情绪。
她自己没有发现自己情绪的转变。
但群爱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不同。
于是，她在“保”了四条后，终于拍摄到了合格的画面。
这才满意地喊了结束。
人群中，不时有人发出啧啧声。
但也有人表示：“这是个例，小姑娘胆子小，换个男孩子上，肯定好。”
这么说着，下一个刚好就是一个男学生。
也是本地人，还是本地一所高中的高三生，人高马大，站起来比饰演刘警官的段臣都高了一截。
前头说话的爸爸立马骄傲道：“那是我儿子！可是县上实验中学篮球队的！”
前一个女孩子的妈妈皱皱鼻子：“感情史王婆卖瓜。”
“哼！肯定比你闺女好！”
不管他们私底下如何争吵，一听群爱的“Action”，大家还是乖乖闭上了嘴。
嘴巴是闭上了。
还是不耽误大家用眼睛凑热闹。
于是，就在所有人热切的眼神围攻下，第二位上场的男孩子一开口就破音了。
“唔！”他后知后觉捂住了嘴。
“就这还说比我们俏俏好呢，好在哪？有声儿就算好了？”前一个女孩子的妈妈悄声吐槽。
这个时候，男孩子的爸爸也没心思和别人杠了。
一脸无语又无奈地看着自己儿子。
实在是，他也说不出维护儿子的话来了。
前一个女孩子如果说是因为紧张说不出话来。
他儿子那就是太兴奋，以至于一张嘴，那叫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就好像是这一秒不说话，他就永远没有说话的时候了一样。
那都不是在说台词，是在喊。
喊的音量太大， 以至于破音的时候，造成的效果也格外震撼。
“噗！”
连群爱都憋不住，笑了一声。
男孩子嘿嘿笑，挠了挠头。
不得不说，好歹是群爱从一大帮人里挑选出来的几个人。
不管是前面那个瘦削的女孩子，还是这个阳光健气的男孩子，至少外表气质上都是比较突出的。
这会儿大大方方地给大家道歉：“不好意思，我太兴奋了，一时控制不住。”
给人的观感也不差。
群爱更不可能对他有什么意见，就如之前教女孩子一般，一点点把台词揉碎了教他。
然而，这男孩子的问题不是说不好台词。
恰恰是他太想表现自己了。
以至于，一个词语他都能扭出七八个弯来表现自己以为的情绪。
比起紧张以至于脑子一片空白的前者，反倒是这种脑子里一堆自己以为的想法的人，更难教。
偏他态度还贼好，主打的就是一个我听话，但我不改。
最后，群爱果断选择了和教前一个女孩子截然不同的方法——她让段臣穿着刘警官的制服，表演这一段戏份。
然后直接让他到监视器来看两段画面的惨烈对比。
一遍不行，就两遍。
两遍不行就三遍四遍五遍。
段臣甚至还能用不同的状态来演出不同的效果。
到最后，男孩子好歹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表现欲，终于安安稳稳演完了戏份。
他爹已经完全没了最开始的骄傲得意。
一确定自己儿子拍完了，直接上前就是一巴掌薅住儿子的脖颈，把儿子赶紧带走。
可别丢人现眼了。
严格意义上说，这两个本地学生表现得都不算特别差。
尤其是前一个女生，除了最开始有些紧张以外，后面几次已经很熟练。
最后一次融合了个人的情绪，更加出彩。
但显然和前面几个专业科班生的差距肉眼可见。
连着之前还满嘴“拍戏很简单，是个人都能上”的镇民们，此时也没再敢说这种话了。
开玩笑，是个人都能上，结果连着俩都不成。
这是在骂剧组还是在骂他们自己啊。
闻熙就是在这样略显低迷的氛围中出场。
她饰演的“季笙”本身就因长相好看成绩好，偏偏性格柔弱内向而被霸凌。
当初，群爱一见面就说她长相不符合，就是因为，闻熙虽然也好看，但整体上一看就知道，这是个没吃过苦，被人宠着爱着长大的女孩子。
那手细嫩的，连一点茧子都没有。
一头黑发在阳光下，都黑得发亮。
眼睛明亮，嘴角带笑。
不像是被欺负了不敢回手的小可怜，反倒像是你给她一巴掌，她会直接抓着你头发把你往墙上撞的样子。
所以，为了适配这个角色，闻熙远不只是剪发。
眉形也改了。
嘴唇还特意吹干了，营造出一种微微起皮的状态。
甚至还在闻熙的手指关节处上了点妆，乍一看，还挺像是高三学生写卷子写出的茧子。
闻熙怎么也没想到，她做那个手膜，竟然会适得其反。
不管怎么说，经过一番化妆改造后，“季笙”再次出场的时候，全场都不用群爱说话，直接就是一个当场寂静。
良久，人群中才终于有人喃喃着低声叹了一句：“乖乖……”
连段臣都一瞬间愣了一下。
好在很快就在群爱的Action提醒下，回过神来。
勉强清了清嗓子，找回了点理智，声音却有些发软。
“你就是季笙？据说耿诗诗在4月15日最后一次出现在学校，和你发生了冲突是吗？”
语气奇异地和剧本设定吻合。
群爱咂摸了一下，甚至还觉得，这种演法还更自然。
没有喊咔。
“季笙”就在所有人的灼热目光中，微微抿唇，她的脸颊还带着婴儿肥，眼神纯稚认真，是那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在她的眼神下自惭形秽的干净。
“不是冲突，是她带着几个人堵我。”
她顿了顿，脸颊自然地浮现出几分赧意，皱了皱鼻子：“她说我勾引她男朋友，我才没有。”
“季笙”的语气就像是对着一个亲近的人抱怨一般。
连皱鼻子时，鼻畔的几点小雀斑都显得格外可爱。
刘警官又清了清嗓子，原先并排的两条腿也改了姿势，翘起二郎腿。
“那之后你再没见过耿诗诗是吗？”
“季笙”却摇了摇头：“还见过一次，就在四天前，礼拜六下午放学，我在学校西墙根看见她和一个黄头发的男人亲嘴，然后她扇了那个男人一巴掌。”
有额外信息，刘警官立马找回了自己身为警察的职业敏锐：“黄头发男人？再让你见一次你能认出来吗？”
“季笙”乖乖摇头：“我没见到正脸，他背对着我呢。”
“而且我没多看，为了躲开耿诗诗，我很快就跑了。”
这也符合她一直被耿诗诗欺负的正常反应。
刘警官叹了口气。
放下笔，捏了捏眉心，试图在心里整合一下如今得到的信息。
“刘叔叔，是不是耿诗诗出事了？上次那个……”
刘警官原本还有些烦躁，猛地睁开眼。
到嘴边的话却因为眼前的小姑娘死活说不出来。
“季笙”咬住了下唇，饱满的嘴唇明明没有涂什么唇彩，却红得仿佛要滴出蜜来。
她微微垂眸，眼尾带着一点红晕，小扇子一般的睫毛在眼下形成一点阴影，和她眼尾的泪痣交相呼应。
整个人明明干净到极致。
但在画面里，却又诱人到极致。
群爱几乎是屏住了呼吸，指挥摄像师上前拍特写。
在小小的监视器里，“季笙”仿佛是有些歉疚，抬起眸子来：“对不起……”
那一瞬间，微红的眼眶，湿润的眼眸和她饱满的嘴唇融为了一体。
诱惑催促着刘警官轻而易举说出那句话：“不用说对不起，是她对不起你才对。”
“季笙”仿佛是因为刘警官的话有些惊诧。
圆弧的杏眼微微睁大，饱满的嘴唇也略微张开，露出贝齿和柔软的舌尖。
整个人可爱又可怜到了极致。
刘警官自尸体被发现开始，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此时也不免松快了一点。
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季笙”的头发：“我是耿诗诗的表舅，以前家里人不知道她在学校做了那些事，我替她跟你说声对不起。”
“季笙”眼眶微红，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半晌才终于点了点头。
然而，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她的手指却紧紧抵在办公桌的桌角上，力道过重，指尖都泛白了，指甲在木质桌角上落下一道浅浅的刻痕。
“咔！”
即便是群爱说了“咔”，饰演刘警官的段臣也还是忍不住恍惚了一阵。
竟然还是闻熙先一步出戏。
一旦出戏，她脸上那种克制的清纯的诱人就瞬间消失。
简直是张牙舞爪地蹦到了监视器前：“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瞬间，心声不断：【求千万别公放！我这么内向的人，见到别人的男朋友不敢亲，坐公交车不敢坐美女腿上，当着我的面公放，不如直接鲨了我！快！鲨了我！】
群爱&艾制片：“……”
你内向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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