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熙心里刚小小地幸灾乐祸一下呢。
后脚，张权就抬头问汪榆林：“你觉得咱们小嘉茵能上了不？”语气乐呵呵的。
汪榆林刚结束了这幕戏的拍摄，一边补妆一边眼波如水一般扫过来。
看的闻熙都不自觉坐直了身体，连双手都老老实实放在了膝盖上。
整个一乖学生的样子。
汪榆林的眼里闪过笑意，抬了抬下巴。
“上吧。”
短短两个字，就像是一道什么特别的指令，一瞬间，闻熙就感觉整个A组的化妆师，服装师，道具组的老师们一个个的眼神都好像落到了自己身上。
眼里俱是严阵以待。
甚至这次给闻熙做妆造的都不是之前那一批年轻的了。
造型组组长梅姐已经开始预热直板夹，剩下还有三四个人围着她转。
要换做是别的新人，此时怎么的，心情都得紧张几分。
偏闻熙就跟快乐小狗一般，整个人瞧着都有几分跃跃欲试。
仰着脸化妆的时候，眉眼之间都带着兴奋。
梅姐摆弄闻熙的头发：“你这头发黑黑亮亮的，演千金小姐才有说服力，不像是有些人，啧。”
她好似想到了什么晦气的事情，皱了皱鼻子，转而又可惜道：“就是太短了，不太符合前期的造型要求，要么弄发包要么戴头套，或者只能接发了。”
其实闻熙现在的头发不算短，都快到胸口了，要是演现代剧，肯定是够用了。
但要盘出民国大小姐的发髻，还缺了点长度。
闻熙还闭着眼任由化妆师画眼影呢，一听这话积极表示：“我头发长得快，一个月就能长这么长！”
她比划了一个长度。
梅姐眼睛一亮：“那给你头发上暂时绑这个！”
她从造型间搬出一个大箱子。
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各种小铃铛小挂件。
“这是言嘉茵刚开始定下角色性格时，我给设计的早期造型，后来都被承希娱乐给否了，现在刚好给你用！”
梅姐的语气肉眼可见的上扬。
连芳姐都调侃她：“你这可算是如愿了吧！”
梅姐嘴里哼哼着，手下动作半点不慢。
一个个小挂件被她依次绑在了闻熙的头发上，闻熙还闭着眼睛，但只要稍微动动脖子，就能听到耳朵边传来一阵轻灵的撞击声。
并不杂乱，甚至还莫名有自己的音韵。
闻熙听着都忍不住心里开始哼歌：“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从服装间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出来的容斯珩在门口停顿了几秒。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耳边轻快的歌声几乎叫他下意识脑海中浮现出闻熙每次心里腹诽时，嘴角上扬的小狐狸模样。
容斯珩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驻足在门口那几秒，他眼神中薄薄的，却不容忽视的温和笑意。
要是闻熙看到他这个笑容，第一反应绝对是纳头就拜，高喊一声：“活爹在上，请受女儿一拜！”
没办法，这个笑容实在是太溺爱纵容了。
短短几天时间，闻熙就已经靠着看似靠谱的外表，和极度跳脱还无法屏蔽的内心活动，半强迫性地让容斯珩养成了对她无限包容的习惯。
还在等待造型完成的闻熙不知道，自己在容斯珩心里就是这样的形象。
她要是知道，一定会抓住机会，更加蹬鼻子上脸！
让容斯珩先人一步，不用生孩子就体会到养育一个熊孩子的乐趣！
她乖乖闭眼等着造型做完，等到听到梅姐的声音，她才缓缓睁开眼，一时眼前还有些模糊，她快速眨了几下。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时竟都忘记了呼吸。
“这……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造型组梅姐和服装组芳姐心满意足地放下手上的工具。
梅姐尤其得意于闻熙一头绑上了小铃铛的辫子。
如果说，之前那一身刚出场的旧式装扮，是十足十民国传统家族娇养下的模样。
那这一身对比起来，实在就活泼太多了。
虽然身上的衣服依然是袄裙，但头发却换了造型，从原来的类似双丫髻，变成了上面盘发，下面编成了辫子，辫子尾端绑着各种小挂件，从玉质小铃铛，到玉质槲寄生花，稍微一动，小挂件就互相撞击出声响。
都是好玉，轻微撞击下，声音清泠泠，半点不喧闹吵人。
这些小挂件小小的一个，乍一看并不如金银耀眼，却在乌黑如云的发丝间若隐若现，叫人忍不住窥探一二。
连带着袄裙腰间的压裙都从原先的金银质地变成了清透温润的玉质，走路间发出的声音刚好和头发间的声音交相映衬。
妆容很淡，乍一看就像是没化妆，但又实实在在把闻熙本身的美貌做到了最大化，同时又将她的年龄拉低了好几岁。
毕竟剧本一开始，言嘉茵还是个未满18的少女。
穿上这身衣裳，眼波流转间，闻熙仿佛就变得不像是自己了，连走路都带着一些轻巧。
仿佛是林间悠然散步的小鹿。
就以这样的状态，她进入镜头中，“闯入”了顾家别墅。
言嘉茵的婚事是和顾家那个快要大学毕业的老二顾明德。
言嘉茵千里迢迢又是坐船又是坐火车来到沪市，途中又碰到那个混蛋臭男人，心情很差。
哪怕如此，她在到达顾家之前，还是应小环的建议，找了个旅店重新换了衣裳和装扮，怀抱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少女情怀来到顾家别墅。
哪知，刚一被引进别墅大厅，就看见了一个绝对不想在这里看到的人。
“你怎么在这里！”言嘉茵嘴巴比脑子快，脱口而出。
说完了才好像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哪里，一下把嘴巴给捂住了， 小碎步跑到男人跟前，带来一连串清泠泠的挂饰撞击声。
手一把拉住他，声音又轻又急：“你快走！你别来这里！”
说话间，还不忘左顾右盼，很有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余烬也很惊讶于自己能在顾家别墅看到这个火车上胆大的小姑娘。
同时也对小姑娘全新的装扮眼前一亮。
他有些好笑地垂眸看着不断拉扯自己衣袖的小姑娘：“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就要在这里。”
他好整以暇道，话音刚落，就被言嘉茵抢了话音，她凶巴巴：“你是不是要害顾家人？这里的佣人呢？你把他们怎么了？！你小心，我要报警了！”
其实这里的佣人是在刚才顾家姑奶奶和余烬说话前就特意挥退了。
这也是言嘉茵能畅通无阻被带进别墅的原因之一。
余烬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在言嘉茵出现之前，他还在因为顾姑奶奶的滴水不漏而心烦，这一秒，他却甚至忍不住顺着言嘉茵的话开玩笑逗她。
“既然被你猜到了，那我可不能放你走了……”
“你休想！”言嘉茵睁大了眼睛，然后乍然反应过来自己还拉着对方的衣袖，瞬间应激似的松开了手，连脚步都往后退了一小步。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自己来这里的任务，当即又抬高了下巴很有气势的样子：“哼！我可是顾家二少爷的未婚妻子！你要是敢动我，顾家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闻言，余烬嘴角的坏笑却僵硬了一瞬：“你说你是顾明德的未婚妻？你是宁城言家小姐？”
言嘉茵却误将他这种反应当成了害怕，更加得意：“没错！怕了吧？”
余烬的眼里多了几分外人看不透的阴翳，但很快，这种阴翳也散开了，就像是放下了什么一般，撇了撇嘴，耸耸肩道：“对，我怕了，我走。”
说罢，直接擦肩而过走出了别墅大门。
他以为自己刚才一瞬间的变化应当没有几个人能看透。
毕竟他已经习惯了藏起自己真实的情绪，毕竟那真是很短暂的一瞬间情绪变化。
他走的看似洒脱，毫不在意。
69書吧
然而言嘉茵却在他走后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
脸上写满了怔愣和迷茫。
半晌，才皱皱鼻子：“搞什么嘛！装神弄鬼，不想说就别说，谁稀罕！”
话音刚落。
身后就传来陌生却慈祥的女声：“是言小姐吗？”
“叮铃铃铛——”
言嘉茵“唰”的一下回头，带动了全身上下的装饰，连头发都仿佛是在空中跳舞。
言嘉茵实在是太好读懂了。
她高兴就是高兴，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她刚扭过脸时还有些被打扰到的别别扭扭，嘴巴微微撅着。
一回头，圆圆的杏眼马上就弯成了月牙儿，嘴角上扬，一个乖巧的笑容绽放：“您好，我是言嘉茵。”
“咔！”
张权一声令下。
化妆师造型师飞快上前工作。
机器和设备该调整角度的调整角度，该调整机器的调整机器。
此时，没有人多说一句什么，所有人都在为张权习惯的“再保一条”作准备。
光这一条，闻熙就拍摄了三次。
从第一次的照本宣读，到第三次开始尝试在表演中加入自己的理解，张权的眼神也越来越亮。
到第三遍，闻熙原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要拍第四条。
哪想到，第三条一拍完，导演就直接拍拍手：“场务快！换场景。”
闻熙一下就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了：“导演！我过了？！”
张权哄她：“你要是还想再保一条，我也能配合。”
“不！不不！不用了。”闻熙赶紧拒绝。
她又不是真热爱演戏，现在能演成这样，一来要归功于这几天的晨功，不管是导演还是汪老师还是容斯珩，这几天都一直在给她分析人物逻辑和行为动机。
二来，言嘉茵这个角色本身就很简单直白，是这部全员弯弯绕绕的电视剧里最简单的人物，闻熙很好代入。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身临其境」虽然用了，但当时留下的感觉她记住了，她前世本来就是题海战术下走出来的小镇做题家，最擅长总结和提炼。
但同样的，闻熙作为小镇做题家，也很厌恶重复劳动。
三次重复表演已经够了，闻熙绝对不希望再来第四次！
下一幕是顾家姑奶奶和言嘉茵在会客室里聊天。
这段聊天剧情也很有意思。
言嘉茵完全就是一个傻大姐，心里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她觉得顾姑奶奶是好人，她就完全信任她，但同时，她又是个看不懂人眼色听不懂人话外音的性格。
于是，甭管姑奶奶多么拐弯抹角打探言家的情况，打探这段婚事，打探言父是否知道顾家家主去世的真相。
傻大姐言嘉茵都是一副“我不道啊”“您问我爹去吧”。
直把心思九曲十八弯的姑奶奶噎得半死。
用闻熙的话说，这一幕就是典型的“可爱”克高手，乱拳打死老师傅。
两者画风截然不同，所以打光也需要做出区分。
张权是干不出现在很多偶像剧那种，甭管反派正派路人还是主角，全员大白光大磨皮的事情的。
他会要求从灯光到置景，一点一滴都要符合剧本设定，符合人物逻辑，符合时代背景。
越是如此真实，闻熙就越是入戏。
到最后，哪怕张权依然坚持保三条，但是个内行人都能看出来，闻熙的状态越来越好，几乎是一条就能达到要求。
连汪榆林都和张权感叹：“太有灵气了，放在今天以前，谁能想到她是一个没有表演经验的群演出身。”
说完，汪榆林又自己反驳自己：“不对，她甚至还是个新人群演。”
说到这里，剧组里几个熬到了三四十甚至是四五十才终于有几个正经角色演的前辈演员都不由得苦笑。
“前浪死在沙滩上啊。”
但这种自嘲，却不带有任何对闻熙个人的负面情绪。
因为连张权都说：“你们那时候竞争太激烈了，天才演员一个接一个，大家都是天赋派都是体验派，反倒显得不少学术派的表演匠气，现在的小孩……”
他叹了口气。
其他人想到十年前乃至二十年前的娱乐圈群雄争霸，稍微天赋运气差一点的都只能成为垫脚石的场景，也不由得纷纷露出几分萧瑟来。
张权没有让这种低迷情绪继续下去，转而夸闻熙：“她最好的一点就是她敢演，大大方方，半点不怕，凡事敢想敢做，就已经超出大部分人一大截了。”
顺着张权的话，大家的目光看向了正在和所有人说再见的闻熙。
结束了一天的拍摄，闻熙几乎和剧组所有人都能说上几句话了。
她卸个妆要夸化妆师今天的妆真好看，而且定妆定得好，一天都没花，喜得梅姐合不拢嘴，因为她用的定妆喷雾就是她做的品牌自己的产品。
她换下来衣服要和芳姐说两句今天的腰要比第一次定妆时候舒服很多，芳姐得意说：“我的眼睛就是尺，尺寸我手拿把掐，你后面的衣服我都改好了，你就穿吧，一穿一个不吱声。”
她连几个群演都能聊几句，夸他们刚才有一幕戏演的真好，明明没有台词，怎么就跟眼睛里有台词一样！
甚至就连场务，她都能借着帮他们抬一手道具的功夫聊几句。
偏偏她不管是夸人还是闲扯聊天，表情眼神都极为真诚，语气极为淡定，半点不让人觉得是刻意为之。
这就是她的生活，她的性格，她的为人处世。
有个年轻造型师都不由得喃喃了一句：“快乐小狗本狗了。”
正在换下穿了一天的西装的容斯珩若有所思地看了眼乐颠颠的闻熙，不由得在心里赞同了一声。
谁都看得出来。
闻熙真的很快乐。
闻熙摇头晃脑：日薪一个w，这日子还不高兴，难不成是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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