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毖拍着手对我说道:「我们又见面了。」
我并没有回应柳毖的热情。
终点是一座花房,养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花。我认真的观察并总结这花的特征:此花长有两层高脚杯形的花冠,外围花瓣颜色呈黄色,内围花瓣显红色。
要说这花第二显著的标识,那就是与这花互利共生的花粉传播者是蚊子。
在这座花房里,密密麻麻全是蚊子。
看起来,她们似乎对我和柳毖并没有兴趣。
「能让我换一下衣服吗?我很喜欢这件蓝色晚礼服。」
「可以。」
我从一直未离身的手提包里取出来我那件尘封已久的战衣。我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先把战衣放那上面。然后当着柳毖的面,脱掉晚礼服后认真的把衣服叠了起来,然后放在手提包里。柳毖全程一直在观察我,我也在偷偷的观察着她。她看起来一点都不惊讶,好像已经预判到我知道这是她专门给我设计的鸿门宴了。
她越显得运筹帷幄,我的心中就愈不安。她应该也是这样吧?
我穿上战斗服。我就是为它而生的。
这件战斗服的设计初衷是为了帮助人类更好的适应太空生活。
时空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人类的观念也在伴随着时间长河的流动,潜移默化的发生改变。设计这件衣服时太空旅行如火如荼,科幻之旅抵达顶峰,那时说二十一世纪是生命科学的世纪。现在皆化为一抔笑谈。
它曾经的名字已被淹没在黄沙之中,现在的它只有单纯的战斗意义。
这件衣服本来应该是为普通人而生的,但经历部门合并,领导迭代后。为了验证克隆人的优越性,我的制造者大统领对这件战斗服的图纸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修改,经过大统领的修改:普通人类和这件战斗服将完全无缘。
在大统领预设好了正常人类无法使用这件战斗服的基调后,克隆人被赋予了存在的意义。而我就这么承载着大统领的希望应运而生。
……所以某种意义上,我眼前的战斗服就是我的母亲。是它给予了我诞生在这个世上的理由。
当然,也是因为它,我被行之将死的大统领认为已经失去存在的意义。现在,有更新,更好,更完美的太空装甲……我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不能见到那个把我存在意义抹去的,可以任意遨游驰骋海陆空天的四栖装甲。
不过,如果那太空装甲没有诞生的话,我现在不可能在大学,我也不可能会被允许拿着这件战斗服远走研究室。某种意义上,这算因祸得福。
我穿上了战斗服。战斗服开始收缩,然后紧紧的贴合在我身上。丰富的痛觉的神经细胞是人类穿不了这件战斗服的原因之一。
戴上头盔,换装完毕,柳毖冷静的点评道:「很好看的白色机甲。」
天使的得力助手呢?我并没有回应柳毖的赞美,而是在小心的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这件白色装甲很好看,但无用。呵呵。天使大人早就算到了一切。」突然两只触手从地表破土而出。在触手破土的一刹那,我瞬间就收集到了裂土之下的土层分布和触手源头。
花竟是触手的伪装!
让人放下心防的伪装和迅雷一般的出击速度,我想到了一种叫做博比特虫的海洋生物。这两只触手的出击速度快若闪电,已经快过来人的反应速度。
但它们的实力还不足以回应柳毖嚣张的口吻。
我取出别在腰间的短刃,三下五除二,就灭掉了这两只触手的威风。它们剩下的残躯退回到了地下,只留下两块死肉顽强的蠕动。
「柳毖,你的天使大人算出她的得力干将外强中干了吗?」
我嘲讽完柳毖后,就从地上捡起来其中一块蠕动的触手头。
触手……天使……
那是我还未离开的研究室的日子。当时的天使总是爆出一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触手,天使,一起都联动起来了……
其中就有一段关于触手的暴论:
我们几个克隆变种人聚在一张小桌子上,人类和克隆人的未来会如何。这个对于我们生死攸关的问题是当时我们那个小团队最喜欢讨论的问题。
有人持乐观态度,觉得克隆变种人更聪明更能吃苦工作效率更高,未来取代人类是大势所趋。也有人持悲观态度,这方的观点认为,人类并不把克隆人当人,更强壮更聪明在这场竞争中意义不大,因为人类有飞机坦克大炮,人类背后是全地球的资源。
这一派人认为克隆人取代不了有先发优势的人类。他还举例说,现在在人类社会,很多占据魁首的人的本事比中底层的人类差多了。但能改变什么呢?
提出这个说法的人是一个非常在意先发优势的人。并且在他看来,克隆人并没不比人类更聪明,只能说智力平均水平更高。顶层其实未必。
他对先发优势有谜一样的执着,但这可以理解:就说当时管理我们的那位长官。他就是一个实打实的蠢才。他既不懂科学,也不懂管理,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只受情绪支配的大蠢才。可是他活得非常好,向他趋炎附势的人络绎不绝。他明着把克隆人当马戏团的猴子,喂克隆人吃塑料袋,他以此为乐,可自认比他优秀的克隆人能耐他何?
天使的观点很有意思,她说克隆人取代人类是天命,是大势所趋,是上帝的旨意。
在当时的天使看来,人类贵为陆地的主宰,开枝散叶按常理来说是人之常情。可结果呢?人类越来越抗拒生育了!并且人类文明按理来说一直在蒸蒸日上,可现代人类的戾气和对同类的敌意却越来越重了。
她简单粗暴的把这些问题产生的原因全部归咎于上帝的神罚。
天使说,大多数古代文明都死于内乱,而不是外祸。甚至在很多情况下,外祸反而会转变成文明变强的契机,维持强大的动力。
天使的观点认为:克隆人消灭不了人类,甚至还可能会变成督促人类文明的警钟。所以克隆人要想取代人类陆地霸主的地位,只能等人类自己退位,而不是和人类硬碰硬。这样只会让人类同仇敌忾,造成适得其反的效果。
天使给出了她的方案:那就是想办法让人类,厌恶,排斥生育。只要人类不生小孩,这代人死了以后,霸主之位就自然会空出来。
有人笑天使异想天开,叫她别做春秋大梦了。
但天使却不气馁。她很快就把优化的设想拿出来讲与我们听:在最新方案中,天使引进了病毒和蚊子。
自然界存在让人对生育惶恐不安,意兴阑珊的病毒,蚊子可以成为这种病毒的宿主。她还提到了她的终极王牌——不可思议的触手。
不可思议的触手:在天使的设想中,光让人类产生生育恐惧症还不够。还得让男女之间打心底里不想和对方做那种事。如果触手能给男女双方提供更多的快感;如果和触手做过哪怕那么一次,就会让人上瘾不可自拔,让人再也不想在异性身上寻找慰籍。
如果和触手做,既可以感到无边快乐,又可以赚钱,与此对应的是:如果想要在同类身上寻找心灵的寄托,需要花费大量的现金。
天使越说道后面越激动,她说如果她的这个设想真的实现,说不定触手就可以像手机淘汰小灵通那样淘汰到人类对异性的需求。
……
天使疯狂的想法很快就引来了研究室总指导的关注。
他天生瞧不起克隆人,在听说克隆人偷偷讨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题后,当即就以妖言惑众为名,把天使单独一个人给关押了起来。
总指导最讨厌别人和他唱反调,他的理由是他患有厌蠢症。除非是总指导的领导,不然谁和他唱反调,那谁就患有蠢病。
……
总指导把天使送到垃圾站,让她捡垃圾,让她吃塑料袋。他不允许任何人去探视天使。他还以天使存在基因缺陷为由,请求更高层销毁天使。在这段时间,天使受尽折磨。毕竟她又不可能通过分解塑料袋获取能量。
有一天,天使用尽浑身解数逃出了囚笼,她找到了我。她希望我能帮她一次。我曾经死里逃生,她希望我动用我的人脉为她说情。看着她那绝望的眼神。我鼓起勇气找到了他,希望他可以帮我一把。
但他表示,他无能为力。他还说这是天使必须要经历的磨练。
他说天使掌握的力量和其具备的潜能太大了,像她这样的存在要是不喜欢人的话,就没有继续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了。
我不可能反驳他,我也不能给他找麻烦。
……
我最后一次见天使,当时她已经奄奄一息,她的眸光黯淡,再也没有往日的光彩。我以为她已经活不久了。在我进入单独关押她的那个密室时,还有一个男人把手伸进她已经破烂的裙子里面,被玩坏的她已经失去反抗的信念了,那一刻我简直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天使……不知怎么地,我的心好痛……
那个男人看见我才悻悻离开。使身边全是用过的套子和香烟,曾经很爱干净的她现在身边苍蝇嗡嗡乱飞……我听过这个一个传闻。和她做免费,离开她的房间和她做一根香烟……
天使看见我傻笑,疯疯癫癫的有点让人害怕。忽然她那浑浊的死鱼眼向我射出一道戾光:「白河,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如果我活下来了,我一定要把我遭遇的不幸,十倍百倍奉还与你。」
「对不起。」
懦弱的我逃跑了。
天使是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我离开研究所后最不愿意回忆起的人,因为一想到她我就会良心不安。尤其是我们明明有相同的命运,结果却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未来。
我经常会冒出这个一个令我良心不安想法:我夺走了天使的人生。
虽然这不是真的,但是我对她的不幸不作为是真的。我可以为不是我的同胞的小栞,叶梓,文漪付出性命……为什么对和我是发小的天使确实如此冷酷无情……
我经常会做噩梦,我会为天使悲惨的遭遇付出代价,难道就是今天吗?
我看着遍地狼藉,感受着潜藏在地表之下的触手,回想着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我确信天使带着对我,对造成她不幸的人类带有比以往更加强烈的恨意回归了。
「唉嘿嘿嘿。」天昏地裂,大地崩碎,一个庞然大物承载着无上威势,承载着我无法想象的能量降临。
纯金制成的十字架和两颗紫水晶被一条金项链绑定在一起。我曾经在学校里见过的标志物又一次出现在我面前。
这座十字架是天使最爱的头饰。
我必须承认,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巧合。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尊三米高的石头人。大量巨石以这尊石头人为中心悬浮在空中。八根巨型触手也从地底破土而出,其中离石头人最近那一株还主动承担帮石头人拿巨炮的工作。
被触手和巨头包围的中央,石头人手持一柄熠熠光辉的充能长枪,头戴纯金制成的金色十字架。气势摄人,仅仅只是对过一眼,我就肯定它的实力远胜过沃铁,大概率也在穿了战斗服的我之上。
「唉嘿嘿嘿。」
那股傲慢的味道,是熟悉的声音。
我喃喃自语道:「天使。」
当听到天使两个字时。石头人停止了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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