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日，L先生和Mary、米路还有廖武元、千代子小姐包了一辆飞行旅游车去小海，L先生坚持用他的ID付费，一来感谢大家对他的支持和帮助，二来庆祝他找到工作有工资。米路、廖武元和他争抢了一番，就由他付了。L先生心想还有三来请Mary散散心，但看到米路坐在Mary旁边高兴地说着话，心中失落，话到嘴边硬生生地憋回去。
千代子小姐最开心，她第一次去小海，又和大家一起出来散心，兴奋地拉住廖武元的手，自由飞翔小鸟般喜气洋洋地看看这个，望望那个，目光相接间，嫣然一笑，眼睛灵动得发光。大家被她感染，心情顿然开朗，有春天烂漫鲜花中春游的舒畅快意感，一路欢声笑语，很快车就到小海。
小海小是小，海是真算不上，看上去也就四五个足球场那么大。不过，在金色砂砾覆盖的H星球这已经是最大面积的地表水。蓝蓝的水清澈明亮，应了水至清则无鱼这句话，海里面没有鱼虾之类生物。因为离N市市区较远，属于防护罩保护的边缘，这里有四五级的风，吹得海面波光粼粼，海边是狭长的银色沙滩，在金黄色的光照下熠熠生辉，暖色调的金色和冷色调的银色珠联璧合地巧妙生成温暖、美妙的光辉。远远望去，沙滩上人头济济，颇为热闹，有几个好身材的人仰面朝天躺在沙滩椅上；有几对男女手牵着手浪漫地在沙滩上走，他们穿着沙滩裤、拎着鞋；也有三三两两坐着在喝饮料，这些人在靠岸边的几家小店前，小店卖饮料酒水、烧烤和串串之类。
他们拐一个弯走近了，看到海水边有两个光屁股的小孩在玩水，两人互相用手泼起海水撒向对方，一边歪着脑袋躲闪，一边弯腰撩水，泼了几个来回，头发湿漉漉地趴在额头上。他们张开双臂向着浪花冲去，用手推挡一波波被后浪推涌向前的前浪，待得海浪死在沙滩上，浪花朵朵溅到脸上，用手一抹，又转身向岸边奔回来。他们爸爸妈妈站在旁边，两人轻声细语地聊着天，间或向浪花中的两个孩子投去一瞥关注的目光。他们穿宽松的长衣长裤，海风吹过，衣服与头发一起飘扬起来，好一幅温馨快乐的画面。
沙滩边缘是冲浪池，因为小海水不多，浪也不大，所以是现实加虚拟的。一个冲浪手半蹲着站在滑板上，身体向前微倾，两臂鸟儿翅膀般舒展，冲浪池喷涌出水浪托着滑板疾速滑动，虚拟的巨浪像矗立的雄伟城墙，顷刻间，冲浪手随着滑板一起淹没在巨浪里。在大家心悬到嗓子眼时，他从山峰一样高的海水中冲出来，如轻灵的箭鱼沿着弧形的浪滑翔，划出优美的弧线，离得远看不清脸，只看到古铜色健硕的肌肉。
L先生看着心动，提议道大家也要去冲浪。“你们都去试试。”Mary心情愉悦，鼓动他们。廖武元连连摆手，“我就不尝试了”，待看到千代子小姐嘴角不屑的表情，又换了一种说法，“试一下也行，大家难得出来玩，要尽兴。”米路皱了皱眉头，面露难色，勉强地说，“我试试吧，不过，还是年轻的时候玩过，一晃好多年了。”
他们来到换衣处，机器人服务员把L先生和千代子小姐给拦下，带着淡淡的笑礼貌地说，“对不起，机器人不能进入换衣间。”
L先生礼貌地把ID显示给机器人看，用重重的语气说，“我是人！”
机器人服务员脸上虽然挂着淡淡的微笑，脑袋却在嗡嗡地响，他在虚拟屏上再三确认L先生的ID，“你是L先生，编号为SFH01996243，你是人。”他满腹狐疑地把他从头到脚扫描一遍，带着十分的疑惑确认。他转头对千代子小姐说，“你是机器人，你不能进去。”
“为什么？”廖武元大声问道。
“因为这是规定。”
“凭什么这么规定？”
“防止机器人下水，发生触电事故。”机器人服务员保持笑容，但语气坚定，他解释的理由充分，表达的意思明确，肯定不能让千代子小姐进去。
廖武元要与机器人服务员理论。米路劝说道要不千代子小姐不下水，他认为这个规定是合法的。千代子小姐拉住廖武元说算了，她本来就没打算下水。
“我陪你，我也不换泳衣。”L先生说。Mary说：“算了，我们都不换，反正也不要去游泳。”米路开心起来，“好啊！就不要去冲浪了。”他好像如释重负。
“你们全息进去冲浪”，Mary笑米路，“想偷懒不行。”
“全息很贵的，L先生你请吧。”
“全息也要付费，多少点电子货币一个人？”
“不贵，1000点电子货币”，米路调侃L先生。
“这么贵！”L先生想起坐飞行汽车在N市上空转一圈也要1000点电子货币，N市收费的人喜欢1000点。
Mary看出他心疼电子货币，就让米路请，一来他收入高，二来L先生工资还没发呢。“好吧！”米路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其实心里美滋滋的，为Mary付费他一百个愿意。
一行人来到冲浪池，米路付费，大家轮流全息去冲浪。Mary动作敏捷，轻松完成了第八阶的冲浪，显然，她以前有练习过。千代子小姐摇摇晃晃地爬上冲浪板，跳着站起来时直接摔倒在海水里，全息影像“滋滋”两声消失，站在岸边的她下意识地用手抹了抹脸上的“水”，廖武元上前关切地帮她擦，她“啪”一下打开他的手，娇羞地往旁边移两步，他不尴不尬地瞧瞧L先生，又瞅瞅米路，他们都捂着嘴巴坏笑。接下来，廖武元站上冲浪板，他虽然身体歪歪扭扭，但总算站得稳，努力着滑到了第四阶。轮到米路，他就厉害好多，轻轻松松就到第九阶的冲浪，他不无炫耀地看一眼Mary，“还行吧？”Mary撇撇嘴，“刚才还藏着掖着，装腔作势的。”
L先生好胜心萌发，对Mary说，“看我的”，有点比试的意味。果然，他很快就冲上十阶，从巨浪中冲出来站到了浪的顶峰，沿着弧形的波浪自在地滑行，像鸟儿一样飞翔，像鱼儿一样游泳，姿态优美、动作矫健。周围的人都喝彩，Mary也鼓掌，“果然是运动健将！”L先生骄傲的心飞上天，在浪尖上打了个趔趄，他反应迅速，及时用扭腰动作平衡，还故作潇洒地甩甩头发，掩饰分心导致的失误动作。
他们离开冲浪池，在沙滩边走了一会儿，坐到小店边买一些饮料喝。到小店里买东西的人络绎不绝，穿着泳衣、泳裤的男男女女大多身体匀称，充满年轻活力。
“老师好！”突然，有清脆的声音喊L先生。几个穿着泳衣的女生走过来，走在前面的是穿着三点式泳衣的乔安娜，她一头乌黑的秀发扎着盘在头上，手里拿着一副泳镜，看样子是准备下海游泳。
L先生嗖一下站起来，“乔安娜你好！”
“老师，这么巧，你也来小海。”乔安娜貌美如花，声音甜美得发腻。
“是的，巧”，L先生笑得脸上开花，“我第一次来小海，就遇上你。”
“缘分呐！”乔安娜小跳着说，姿态妩媚，“L先生你怎么不换泳衣，你穿泳衣的样子一定很帅。”她说话时清澈的眼珠灵活地转动，扫视坐着的Mary、千代子小姐、廖武元和米路，犀利的眼神敏锐地把重点落在Mary身上，将她上下打量了好几番。
“我们不下水，就不换。”L先生回答道，眼神下意识地看一下Mary。
“这是我的哲学历史老师L先生”，乔安娜对其他女生说，“他可厉害了，在H星球声名远扬，是我们的偶像。”几个伶俐可爱的女生围着L先生，“L先生，我们都是你的粉丝，我们一起合个影吧！”乔安娜点开虚拟屏，亲热地站到L先生身边，其他几个女生靠在一起，用手比着手势，“耶！”“咔嚓”。
坐在椅子上的Mary也把乔安娜扫描好几遍，她从乔安娜的眼神中读出咄咄逼人的、骄傲炫耀的气息。年轻的乔安娜穿着泳衣靠在L先生旁边，身体成完美的S形，婀娜多姿，露在外的皮肤光滑细嫩，没有一丝瑕疵，在铃铛般清脆的笑声里、在笑靥如花的美女相伴下L先生红光满面，合不拢的嘴咧开到下巴。Mary的肌肤保养得相当好，但与兼具水蜜桃的滋润和橄榄健康弹性的乔安娜焕发青春气息的皮肤相比，她不禁有些醋意，她的皮肤像过于成熟的苹果，紧绷中缺乏水分。她注意到乔安娜斜着的性感身体几乎偎依在L先生身上，她心头莫名地涌上了嫉妒，冲得她喉咙涩涩的，脸颊如同被人用干毛巾打过，生疼发烫。
合影结束，女生们欢快地和L先生说再见，乔安娜随着她们离开，她走着走着又回头，“老师，Chatverse上再联系。”缥缈的、有复合味道的眼神有意无意从L先生和Mary身上飘过。
“好的。”L先生举手告别，目送乔安娜他们走远。
“人走远了”，米路戏谑地对还傻站着的L先生说。
L先生转身，对着大家没来由地笑一下，“乔安娜是选我课的学生，她非常优秀，一个女学生就在写书。”
“瞧你得意的样子！”Mary忽然高声说，“都有点忘形了吧！”
她讥讽的话来得如此突然，如同晴空朗朗的天空突然暴雨如注，浇得人措不及防、狼狈不堪。沉浸在快乐氛围里L先生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表情像遇到故障停在半途的列车，嘴巴半张着，两个面颊上的肌肉还没来及收，突兀地鼓在半程，一副又怪异又尴尬的神态。米路看看廖武元，廖武元看看千代子小姐，千代子小姐看看L先生，大家都愣在那里，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Mary也被自己猛然间的情绪失控吓着了，心中如同山石开裂轰一声响，石块、尘土在胸口郁积，心中发闷。这么多年，自己好像很少在公众场合这样尖声尖气地说话，搞得像市井里粗俗的、爱与人争吵的妇女。她说了一句“我去走走，”就离开大家，独自去散步。
待她走远，米路对L先生说，“你惹Mary生气了。”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她发火？”
69書吧
“你要不要去向她解释解释。”千代子小姐拍着心窝，细声说，她好像给吓得不轻。
“我都不知道解释啥。”L先生嘟着嘴，用手抓头发，他好像脑袋被人打了一拳，眼睛里飞舞的金星赶跑了身材娇美的乔安娜的曼妙身影。
“算了，让她走走吧！”廖武元拉L先生坐下。“是的，让她走走。”米路说着话也坐下。
Mary沿着沙滩边缘散步，来到一片废弃的盐池。这里原是早期殖民者开拓的盐田（H星球虽然荒芜，但各种矿产资源极其丰富），后来荒废不用，只留下不相连的几块池子。此时，除了Mary，没有其他人在这里，空中一丝风也没有，虽然与小海沙滩相距不远，那边人来人往热闹非凡，这里却出奇地寂静，好像天籁之地。
盐池不大，水也不深，白色的池底，平静的水面亮白如镜。Mary从肩上拿下红色的披肩罩在头上，走进盐池的浅水处。她双手拉着红色的披肩两角，披肩的另一边在身后扬起，天空中漂浮的几朵云倒映在池面，像棉花堆。Mary的影子也倒映在水的镜面上，如鲜花般红艳夺目的披肩印在洁白如雪的水面上，池水浅，水几近透明，影子和她的身体在脚底完美对称。“天空之镜”将天空和池水融为一体，显得空旷无垠，美丽的Mary如行走在画中，又似天宫中空灵飘逸的神奇仙女。
她想，最近自己受非理性因素干扰越来越大，心情莫名烦躁，常常会发无名的火，但也不是无名，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情感困扰着她，就像对L先生，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但也知道自己与他正渐行渐远。米路对自己很关心，而自己对他若即若离，他却与自己有诸多共同之处、共通之情。Mary沿着池边缓缓走，仿佛受“天空之镜”空灵神秘气氛的感染，心绪逐渐平静，身心融入镜子的画面中，归于宁静、沉寂。忽然，空中出现蓝色的光影，像几条蓝色的巨蟒在能量罩的边缘狂舞、扭曲、闪耀，变换着不同形态，浮光掠影在金黄色的背景上涂抹一大片蓝白色奇幻的图画。在更远处，一艘飞船拖着长长的白色尾巴从能量罩的边缘冲出去，飞向远方。她知道这是太空飞船冲破能量罩的缝隙，飞到太空中去。
Mary在天空之镜中徜徉，仿佛给大脑和身体做一次彻底的SPA，一种通透的、犹如失重的、轻灵飘渺的感觉笼罩全身，犹如倒映水中云的棉花一般轻盈地漂浮。一阵清风徐来，她在涟漪中迈步上岸，在灰白色的盐碱地走出一溜水的印迹，蜿蜒前行至沙滩处消失。
她好像没事人一样又与大家开心地说话。他们点烧烤、串串吃，边吃边聊，谈笑风生，说着一些谁都没有记住的话，他们吃完又包了一辆飞行旅游车回N市，当然都是用L先生的ID付费。
回去后，大家忙着各自的工作，Mary和米路接了一个又一个的案子，廖武元每个工作日在外面奔波，寻找新闻线索，L先生的哲学历史课讲授速度很快，课程接近尾声，已经讲到人类离开古老星球之际，千代子小姐还是日复一日的做着1713的“管家”。岁月如梭，光阴似箭，平淡的生活冲淡了他们相互间密切的联系，他们的关系就像开了盖的白酒，慢慢变淡，浓烈的酒香归于空气，留在酒瓶里的是带有一点酒气的水。
在星球学院，L先生遇到丁伯仲院长的机会少，有那么两次遥遥地笑着点头打招呼，只有一次在散步时两人碰到，多聊了几句。他们讨论存在与时间的这个古老星球的古老问题，院长学识高深，L先生一知半解，院长说存在是虚幻的，又是永恒的。他还引用了一段经典的话：永恒是目前的静止，也就是哲学学派所说的时间凝固；但他们或任何别人对此并不理解，正如不理解无限广阔的地方是空间的凝固一样。他让L先生思考时间是直行、螺旋式上升，还是可以逆行？现在可以超光速旅行，理论上空间就可以折叠，在此基础上存在与时间之间是种什么关系呢？他提到古老星球可能人类退化的想法，院长笑道，如果现在从H星球到古老星球就存在变相穿越的现象。与院长的唯一一次畅谈使他受益匪浅，如受点化思想又一次启蒙，他决心要焚膏油以继晷，恒兀兀以穷年地探求知识，追求思想的顿悟。
这天，L先生上完最后一堂课，他给每位选修的学生布置一篇课程论文的任务，算作课程测试成绩评分的依据。下课后，乔安娜留下与他说话，最近，他们两人经常在课后交流，有时她会陪着他在运动中心走走，边走边说话，聊些天南海北的事。她是很出色的棒球运动员，他经常去赛场为她呐喊助威。与她在一起他很快乐，他觉得他们是亲密的朋友，这种亲密关系与其他学生肯定不同，但他没法确切地界定形容，肯定也跟自己与廖武元或Mary的亲密关系不同。
“老师，我马上毕业了，已经找到了工作，是流媒体访谈栏目的编辑。”乔安娜向L先生讲她的近况。
“祝贺！在流媒体的访谈栏目？廖武元也在流媒体，不过，他好像在生活栏目。”
“这么巧！什么时候，老师能带我去见见他，我要向他多多请教。”
“要不明晚吧，我这学期的课程全部上完，我准备一顿晚饭请你们，一来庆祝你找到工作，二来介绍你们两个媒体人见面。”
“太好了！”乔安娜高兴地给L先生一个大拥抱，“明天，我早点去帮忙。”
“不要，我做菜很拿手”，L先生被抱了一下，有点害羞，脸红红的。
回到1713，L先生就和廖武元和千代子小姐做了预约，廖武元开玩笑，“乔安娜是喜欢你吧！”他说廖武元瞎说，乔安娜优秀好学，作为老师对她指导帮助是应该的。他说得一点底气也没有，脸红额头烫，连自己也不信服。可能生活如是雾里看花，朦朦胧胧像隔着一层纸，身在其中的人如迷途的羔羊，有些事非要等着别人来说破。此时，他下意识地又想到Mary，他感到很迷茫，他好像永远猜不到女生的心思，情感上的事他总是傻傻地想，呆呆地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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