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阿九没错!”
“没错?没错你为何欺辱长姐?”
阿九从没有欺负过岳熹微,一直以来,都是她欺负她。
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舅母,阿九...不曾欺辱长姐.....”
藤鞭终于停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被抽了多少下,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她蜷缩在地上,脸色苍白。
头顶响起关氏冷淡上位声音,“今天的事情不过给你一个教训!你可记好了!”
四年正月,冷风灌进了这个陌生的宅子里,她散乱的发丝忽的拂过受了伤的脸。
阿九强忍着疼痛和寒意,慢慢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岳熹微的声音,“姚阿九,我希望你这辈子,都不要落在我手里。”
阳光黯淡,没有丝毫温度。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融化成了一层薄薄的水珠,寒风透过破烂的衣衫,吹进了他的血肉里。
她心不在焉地走着,抬起头,看向天空,青瓦灰墙外,浓烟滚滚,人心惶惶。
这里啊,居然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回来的楚国。
她眼前一黑,再也看不到晴朗的天空,脚下一滑,整个人往旁边倒去。
突然,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扶了起来:“阿九!”
表兄回来了吗?
阿九抓住了那人的衣服,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表兄......”
不过,她并没有闻到血腥味,反而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
表兄身上,从来没有药香......
隐约间,他听到身后传来关氏的怒吼:“出息!”
..........
虽然刚刚受了家法,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晌午关氏想要喝汤,她便去熬了一碗。
岳熹微想吃糕点,她就去蒸糕点。
但后来陈嬷嬷告诉他,老夫人想让表小姐去身边伺候,阿九也就暂时不去管这些事情了。
陈嬷嬷把阿九带到了岳母身边的厢房,让她在自己的屋子里等着,并没有说要照顾老夫人的事情。
耳房里有一个火炉,还是很暖和的,而且陈嬷嬷还让丫环给阿九敷了一些药膏,阿九的伤口看起来比方才好了许多。
阿九却是心神不宁,端端正正地坐下,等待着外祖母发话。
等了许久,也没见有人过来,她才松了一口气,将那枚云纹玉环取了出来,放在掌心轻轻抚摸着。
心中翻江倒海,良久,才长叹一声。
她准备离开。
她的家,又不在岳家。
起身之后,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她来的时候,手中只有一柄剑。
而现在,她连剑都没有了,想要离开就容易多了。
她苦笑一声,决定去给外祖母送行。
外祖母的气色很好,阿九一进门,陈嬷嬷就扶着她站了起来,靠在床榻上。
阿九扶额,行了一礼,然后抬起头,温柔的告辞。
这个动作,牵动了她的伤口。
老夫人看着她,神色复杂,良久,才叹了口气,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
“为爹娘守墓。”
“可有落脚之处?”
阿九点点头,微笑道:“有故土房子安身。”
说是房子,其实只是一个篱笆圈起的小院子,里面有两个小房间,但却很安静,很舒服。
“那惜文呢?”
“不等了。”阿九垂眸笑道。
表兄本是天之骄子,她不贪心,已有了他赠予的玉环,亦可慰藉余生。
外祖母叹了口气,道:“文君离家那年有了你,你都十六岁了吧?”
“文君”是她阿娘的名字,阿爹经常唤阿娘,她听得多了,自然也就记住了。
在她的记忆中,母亲是个温淑的女子,配得上“文君”二字。
“是,外祖母。”阿九点点头。
她竟已是16岁了。。
《离骚》有句话说得好:“何必当年芳草,今朝为此萧艾。”
萧艾,那是世界上最卑微的一株杂草。
这十六年来,除却守在父母身边的年岁,她就像是一朵萧艾,卑微低贱,生在深山,死在了草芥之中。
“你过来。”
阿九一抬头,就看到外祖母泪眼汪汪的朝她伸出了手。
那一双保养得很好的手,瘦得不成样子,脸上还长了几颗黑斑。
桑榆晚景,暮色沉沉。
这样的落寞,至少在三年前,阿九是没有在她身上看到过的。
可就算是这样,她的手还是很干净的。
阿九侍疾多年,又在军中待了三年,习惯了做粗活,所以她的手很粗糙。
别人说她不干净,她也这么认为,她站起来的时候,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接。
外祖母叹了口气,“这也怪不得你,这是你娘的不对。”
阿九并没有问母亲哪里做得不对,外祖母以前和她不说话,她以前也不说话,现在既然要离开,那就更不说话了。
阿九强忍着后背的伤势,躬身道:“阿九先走了,外祖母保重。”
她低着头,往后退了几步,正要离开,身后的老者却是泣不成声:“你和你娘一样,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阿九脚步一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69書吧
她从来没有听母亲说起过外祖一家人,但母亲临终前摸了摸她的头,却一直喊着“阿娘”。
那时的阿九紧紧拉着母亲的手,知道她一定是思念着自己的阿娘。
她慢慢转过身,问:“外祖母,缘何您这么多年不肯见母亲?”
“文君啊,不接受家里的安排,却跟你爹私奔,气得你外祖……”岳母眼眶红红的,一脸的悲痛,“当年,你外祖被晋人一剑刺穿了肺,本来可以痊愈的,可他却一病不起,被你娘活活气死了!”
说到这里,外祖母捂着脸,嚎啕大哭。
原来是这样。
所以,她的外祖母才会拒绝她和她的父亲的报丧。
怪不得舅母说她跟母亲一样不知羞耻,一文不值。
阿九的眼泪掉了下来,“外祖母,你别难过了。”
见外祖母朝自己招了招手,阿九走到床边,任由外祖母抚摸着自己脸颊上的红印:“这件事,我早就听说了。”
“你做的没错,孩子。”
阿九闻言有些委屈,除了自己的表兄,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她说话。
就算是外祖母,也没有这样做过。
虽然下人们都叫她“表小姐”,可她的身份,还不如一个下人呢。
她沉默不语。
“那时候,你舅母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因为丧事惊动了她,孩子也没了。”
阿九垂眸不语,屋内一片寂静,两个人都在想着各自的事情。
听着一声沉重的叹息,这叹息似乎已经在他心中积蓄了很久。
岳母眼眶湿润,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娘怎么没了?”
阿九压低声音道:“阿娘生病了。”
“为什么不治?”
阿九摇了摇头,笑了笑,怎么会不治?
只是阿娘一直瞒着她和爹爹,等发现的时候,她的病已经治不好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她已经不想再提了。
“她死之前,有没有留下什么遗言?”
阿九长睫颤动了一下,声音也低了下去,“她一直喊阿娘。”
母亲临死前想要见外祖母一面,可母亲死了这么多年,外祖母依旧不肯饶恕她,更不肯饶恕自己的丈夫和儿女。
外祖母一听,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的抱住了阿九,久久无言。
陈嬷嬷也哭了,但还是劝道:“老夫人身体不好,别哭了!”
“你跟你娘一样,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能忍。只要我家文君痛哭流涕,认错认错,服软,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岳母握着阿九的手,颤抖着说道:“我现在后悔了,想要保护你都做不到了。”
“惜文才貌双全,对你也存了几分心思,就是你舅母和熹微,容不下你。”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阿九啊,你真是个好孩子,以后能依靠的只有你自己了......”
对,确实这样。
表兄啊,是天下第一好的人。
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王上暴戾,又容不得岳家,你舅父造反在所难免,若是成了,自然会给你带来好处。可若是输了……岳家九族,都要被灭族……”
外祖母说累了,就闭目养神起来。阿九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外祖母,只是轻轻的擦了擦眼泪:“外祖母想吃什么,阿九这就给外祖母做。”
“我快不行了,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外祖母神色憔悴,开口说道。
她握着阿九的手紧了紧,“你在这里等着。”
阿九微微摇头:“外祖母,我这就离开。”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