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谁?”
轻轻的询问声响起,却只换来死一样的静默,每个人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倚在床榻上少女,展现出如坠迷梦的恍惚。
床塌上的少女微微蹙眉,将目光投向为首的少年。她注视下的少年——也就是元祁,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脸色涨红,嚅嗫着不知要吐出什么话来。
没等他磨蹭完,少女又紧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我又是谁?”
他们又都呆住了。
少女面色苍白,倚在床靠,漂亮得令人恍惚失语的面庞适时地展现出些许茫然。稠密的眼睫垂落下来,淡唇紧抿,显现出令人心碎的脆弱。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却仿佛把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攥紧了。
元祁不知为何激动得朝她逼近一步:“你、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这、这可如何是好?”
“可怜的姑娘……”
“怎么有人忍心伤害这样的姑娘?”
莺莺站在元祁身后,忍不住义愤填膺地咒骂起卑鄙无耻、胆大包天、人神共愤的罪魁祸首。身旁看上去稍大一些的绿衣女子适时地拉住了她的袖子,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细细的柳眉却也忍不住蹙了起来。
倚翠叹了口气,语气不忍:“只是苦了这位姑娘。”
万幸王爷及时在歹人手中救下了这位可怜姑娘,否则也不知她还要遭受什么样的磋磨。令她们都极其不解难以置信的是——怎么会有人忍心伤害这么美丽的姑娘?
在她们看来,面前的姑娘哪怕只是轻轻地蹙一蹙眉,就足够让人心神胆颤、坐立不安的了。你瞧,不是连她们一向迟迟不开窍,在女色方面毫无兴趣的小王爷也沦陷了么?
元祁久久地看着沉默中的少女,目光闪烁不定,半响过后,仿佛才终于下定决心,深吸口气,微微张口——
“王爷!王爷!”
侍从却在此时领着大夫打断了他。
元祁讪讪地闭上嘴,眼中飞快地划过一丝羞恼。
他、他怎么会……
长安拽着大夫一路疾跑到屋里,弯着腰气喘吁吁:“王、王爷,大夫,我给您带回来了!”
张老大夫抽出手臂,同样累得直不起腰:“混、混小子…急什么?老人家…身子骨…都要给你拽散架了!”
追上来的小徒弟声音慌乱:“师、师父!”
张老大夫没好气地说:“没死呢!”
反常的一片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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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大夫纳闷地抬起头,小徒弟张着嘴呆愣愣的样子映入眼帘,眼睛瞪得似铜铃般大,活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骇世奇观。离了奇了,他有些郁闷,顺着徒弟目光的方向朝后看去,顿时陷入一模一样的呆滞。
这这这……这真的是人间存在的人吗?
一老一少俩师徒的脸上同步露着如出一辙的震惊表情,场景着实有几分滑稽。
“咳咳!”有些刻意的咳嗽声打断了呆滞中的师徒俩,张老大夫猛地回过神来,不敢置信自己都这把年纪了还会像个年轻小伙似的盯着个小姑娘看呆了去,夹满褶皱的脸皮立刻涨得通红,极为羞愧地对上元祁警告的目光。
元祁还是臭着张脸,张大夫见状狠狠拽了一下一旁还在发愣的小徒弟。那长相稚嫩的小年轻本还迷迷糊糊地瞪着眼睛,直到被毫无防备地拽得一个趔趄,才总算舍得将粘在美人身上的眼睛收回来。
元祁见状道:“既然大夫到了,无关人员就先退下吧。”
此话一出,房里的人面面相觑,皆有些恋恋不舍。莺莺狠狠拍了一下傻住的长安,连拖带拽地把人带到了门外。这傻小子直到门扉紧闭都还没能回过神来,嘴里结结巴巴地说:"她、她就是王爷说的在歹人手下救回来的……?"
长安不敢置信,那歹徒究竟是有何等歹毒的心肠,才舍得对这样的姑娘下手啊!?
倚翠见状道:"这位姑娘好像失去了记忆,想来也是不愿记起这些糟心事的,这样的话千万不要再在她面前提起了。"
长安讪讪道:“知、知道了。”
此时此刻,门内的元祁拧着眉头,表情凝重。
张老大夫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小徒弟在一旁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喘,一时间宽敞的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终于:"这位姑娘脉象轻浮,是气血亏空之兆。不过总体上看并无大碍,调养过后便可恢复。"
元祁的面上却不见喜色,焦躁地把张老大夫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问道:“可姑娘还失去了记忆,会不会是身体某处还存在隐患?”
张老大夫捋了捋长长的胡须,沉吟片刻:“……可是先前还遭逢了什么变故,受到了什么刺激?”
元祁迟疑片刻,轻轻颔首。
果然。张老大夫的目光中盛着同情,叹道:“兴许是受到的刺激过大,惊惧之下,将过往的记忆一并遗忘了。”
大夫目露不忍:谁忍心眼睁睁看着这样的美人遭难呢?可身病好治,心病难医,即便他的医术已如此精湛,依旧是有心无力。
于是委婉道:“此为心病,能否痊愈,皆看命数。短辄几月、长辄数年,甚至……皆有可能。”
声音紧接着顿了一下:“不过,当务之急,是先调理身体。姑娘身体孱弱,短期之内不宜受第二次刺激,还需辅以药膳静养一段时日。”
大夫说完,留下药方,又如惯例叮嘱了些注意事项,便匆匆拽着神魂出窍的小徒弟离开这处是非之地。
这傻小子,没看到人王爷脸越来越黑了吗!
雕花木门一开一关,偌大的房间顿时只剩两人。
元祁看着榻上苍白安静的少女,目光闪烁不定,甚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样一位美得近乎骇人,却真正意义上宛若白纸般的绝世美人,世间谁能抵过此等诱惑,忍住将她私自涂抹的冲动?
可这和趁人之危有何区别?
终究是强烈的道德感占据上风,元祁用力地晃着脑袋,努力甩掉这些莫名其妙的杂念,强迫自己回过神来:“姑、姑娘,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帮你想起过去的。”
他屏住呼吸,渐渐靠近床沿,紧张得嗓子都在发抖:“你可以相信我吗?”
阿昭看着床边的少年。
似是害怕给她带来压迫感,元祁主动蹲在了床沿,仰着俊脸,像是静待审判之锤落下的囚徒,鸦黑的睫毛紧张不安地轻轻颤抖。
他生着一张稚气未脱又极为漂亮的脸,眼角微微下垂显得无辜至极,因此这幅刻意讨好甚至献媚的作态并不显得做作。见她并未排斥自己的靠近,元祁略微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说:“姑娘还记得之前的事吗?你被歹人挟持,受惊晕了过去。这里是京城王府,我并没有恶意,也绝不会伤害你,你可以相信我吗?”
阿昭听完只是问:“你是谁?”
元祁更加紧张:“我叫元祁,是这座宅邸的主人。姑娘呢?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阿昭道:“我是阿昭。”
“阿昭,阿昭……”
原来她的名字叫阿昭。
元祁念着,渐渐有些痴了。
他倒也没忘记正题:“阿昭姑娘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方才还颇为冷淡倨傲的少女闻言却忧愁地凝起了双眉,美目适时地流露出些许迷惘与轻愁,“我忘了一切,既无归处、也无去处,还能往哪里去呢?”
她真的是生得美丽极了,此时目露哀戚,那神情似要破碎一般,反倒教旁观的人更为之心碎。
元祁如坐针毡,头脑一热,便想也不想地高声道:“无论阿昭姑娘作何打算,我都会帮你!”
“谢谢,”阿昭垂下眼睛,“你真是个好人。”
她不露声色,又轻飘飘地抛出蛊惑般的字句:“可我身无长物,公子既对我有恩,又想要我如何报答你呢?”
元祁身体一僵,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他愧怍地低下头,不由再度为自己那些隐秘的心思感到羞愧,最后脸皮涨红,激动地摆着手臂,几乎语无伦次地解释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言重了!请姑娘放心,在下断不会做那等挟恩图报的下流之事!”
“我已派人去查姑娘身世一事,若有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姑娘。在那之前,就请姑娘先在府里静养,调理好身体再做打算!”
突突突地把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元祁再也不敢多留,匆匆告别,逃也似的离开此地。
合上房门,又眼神发直,对着房门默默伫立良久。滚烫的热意从两颊烧至耳根,烧得脑子都有些混沌。
“砰砰”“砰砰”两耳只能听见心脏在胸膛内疯狂鼓动的声音。
不能再这样了。元祁深吸口气,一转身,毫无防备地被面前的三张大脸吓了一跳。
“你们!”
好在后面及时收敛了音量,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瞪着眼睛低骂道:“一声不吭地站在这,想要吓死你们的主子啊!”
倚翠柔柔一笑。莺莺重重拍了下身边的长安,一本正经地板起张俏脸:“都是长安这小子,说什么都不肯走,还非要我们在这陪他。做下人的没有一点规矩,王爷一会儿一定要好好训他一顿!”
元祁看了长安一眼,这蠢小子还在嘿嘿傻笑,显然对突如其来的黑锅接受良好。一套组合拳打得他什么气性都散了,元祁叹了口气,没好气地说:“想知道什么?问吧!”
仨人并未忘记等在这里的目的,三双晶亮的眼睛期盼地看着元祁:“王爷,里面那位?”
预料之中的问题,把元祁问得叹了口气,脸上的热气退了个干净:“阿昭……姑娘,她乏了,现在正在休息。”
“现在还不宜打扰,等到时机适宜,我便安排你们见面。”
说罢,元祁看向莺莺倚翠:“你二人以后便负责在她身边照顾。”
听言,莺莺激动地小声欢呼起来。就连一向内敛的倚翠都控制不住喜形于色。长安却忍不住有些失落。在明知是奢望的前提下,就连侍奉在侧都是一桩不可多得的幸事。
没有人会不喜欢那位姑娘,尤其是长安这个年纪的少年,几乎是无法自持地、本能地为其心荡神驰。
元祁心知肚明,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长安,语气与以往无异:“需要注意的事项想必大夫都已详细交代给你们了。身为府里的老人,我信得过你们的能力,务必要照顾好阿昭姑娘的身体。”
耳边是莺莺信誓旦旦的保证,元祁目光遥遥望向远处,略微失神。
想到还没有着落的陆知行,悬起的心始终没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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