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一口气写了三张信纸,写完折好,准备明天找个时间去邮电局寄了。等天黑了看不见做活了,陈寄北也从院子里回来,小两口洗漱好准备睡觉。
两人照例隔了半米多,中间还被夏芍放了个装鸡仔的纸壳箱。
陈寄北不知为什么,竟然盯着那个纸壳箱看了半天。
夏芍刚想问他怎么了,外面突然有人敲门,“小陈,你们睡了吗?”
是去而复返的姜百胜。
陈寄北应了声,正要起身开门,外面姜百胜又道:“何二立是你朋友吧?他赌/博 被抓了。”
何二立参加过陈寄北和夏芍的婚礼,也来帮两人盘过炕,姜百胜会认识他很正常。
可赌/博……
陈寄北灯都没开,套上件衣服就开门出去了。
两人在门口说了大致情况,他又皱着眉回来,“我出去一趟。”
一边穿衣服穿鞋, 一边又问夏芍:“钱你放哪了?估计还得交罚款。”
夏芍去箱子里拿了夹钱的本子,抽出两张大团结递给他,“够不够?”
“够了。”陈寄北收好钱,正要走,却发现夏芍也在穿衣服。
他一愣,夏芍已经两下编好辫子,拿起了锁头,“我和你一起去。”
就在刚刚,夏芍终于想起来自己忽略什么了。
她忘了在原书里,大佬有个朋友就是因为打牌,被卷进了一场斗殴事件,当场丧命。
到了公安局,里面抓赌的公安已经教育过一轮了。
五六个大小伙子一字排开,抱头面墙蹲着,桌上还有搜出来的扑克和赃款。
何二立就蹲在最外边,脸上还有一大块淤青。
“他们还打架了?”夏芍一看那伤,就想起书里大佬朋友的结局。
屋里一个公安摇头,“没有,抓赌的时候他想跑,撞门框上了。”
夏芍:“……”
似乎也觉得丢人,何二立把头埋得更深,遮住了脸上的淤青。
那公安又说了他两句:“知道丢人,下次就别干这事,挣点工资那么容易啊?几晚上就输出去了。”说完才问陈寄北跟夏芍:“过来交罚款提人的?提哪个?”
“何二立。”陈寄北朝角落里扬扬下巴。
那公安立即给他开了罚款单,“十块钱,以后别再进来了啊。”
一出门,陈寄北就把罚款单交给了何二立。
何二立赶忙接了,千恩万谢,“还好我有你这个朋友,不然肯定被我爸知道了。” 又举手跟陈寄北保证,“前几天刚开了工资,明天我就把这十块钱还你。”
陈寄北冷着脸,没说话。
何二立到底心虚,立马也不敢吭声了,只是一边走, 一边偷偷拿眼瞄陈寄北。
陈寄北看见了,只是不想理他。
一直走出一百多米,何二立憋不住了,“那个,我今晚能去你们家住吗?”似乎也 觉得不好意思,他低着头,“我跟我爸妈说我去朋友家住了,这么晚回去他们肯定得问。”
“你不说不玩钱吗?”陈寄北终于开口了。
“以前是不玩钱。”何二立尴尬地挠头,“是大奎说打牌得带彩,不带彩没意思。”
“所以你就把自己带公安局了?”
这话里明显有嘲讽,何二立脸上愈发尴尬。
倒是夏芍蹙着眉,抓住了另一个重点,“大奎?谁啊?”
听何二立这意思,他以前是不玩钱的,明显是被人给带沟里了。
“郑大奎,就刚才蹲我旁边,左边眉毛上有快疤那个,他也是咱们单位的。”
何二立又商量两人,“就一宿,行不行?下次我一定注意,绝不给你们添麻烦!主要是我家老头老太太年纪大了,我这脸上还有伤,就这么回去,怕把他们吓着。”
说的是下次一定注意,而不是一定改……
夏芍就知道只是被抓一次,没那么容易让人戒赌,不然哪会有那些断手断脚卖儿 卖女的人?
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何二立脸上有伤,的确不好回去吵醒老两口。可去夏芍跟陈寄北家里住,他们家倒是不缺地方,让何二立睡北炕就行,可是他们家缺行李啊。
夏芍和陈寄北望着那仅有的两套被褥,全都陷入了沉默。
如果何二立是白天说要来借宿,他们还可以问问孙清家有没有多余的行李。
陈庆丰没想到这一点,主要是不知道他们刚搬过来,和对门的关系如何。有些住对门的人家相看两相厌,不仅互不来往,还用板杖子把厨房隔开,各走一边。
可这么晚,孙清早都睡了,总不能让何二立裹个棉大衣就这么将就一宿吧?
何二立完全没读懂两口子的纠结,自己抱来柴火把小炕烧了,还问:“哪个是寄北的行李?”
夏芍抬起手指指炕梢。
“我睡他那套就行,时间不早,你俩也别熬了,早点睡吧。”
何二立点着火,都没敢往夏芍那边看,也就没注意两套行李之间的距离有那么一点远。
可他睡陈寄北那套,陈寄北睡哪?
夏芍有点想问,然而在何二立眼里她跟陈寄北是两口子,睡一个被窝不是很正常……
她忍不住看了陈寄北一眼,发现男人面上没什么表情,脊背却比刚刚更直,显然也有些僵。
她不管了,反正被窝是她的,她明天还要上班,得睡觉。
夏芍摸着黑躺下,过了不知道多久,身后才传来轻微的动静。
陈寄北先是掀开了被子一角,犹豫了下,才试探着进来,背对着夏芍躺下。
两口子一个朝东一个朝西,背与背之间还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 一时间全别扭得没敢动。
别扭着别扭着,夏芍就把自己别扭着了……
她总是这样,心宽,想得开。不论有多少事,总能很快入睡。
窗台上的小座钟滴滴答答,连响了十一声,北炕的何二立也没心没肺睡得四仰八叉。
陈寄北合着眼,听着身后轻浅的呼吸,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的身体刚放松些许,身后的人就动了。似是想翻身,又没翻成,直接靠到了他背上。
陈寄北一僵,那个温软的身子却没有消停,挪啊挪干脆转了过来。
被整个人贴上,从后面抱住腰的瞬间,陈寄北呼吸一紧,刷一下睁开了眼睛。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捏住了夏芍的手腕。
夏芍却全然无觉,小手还在他腹部摸了摸,嘟囔:“还真有腹肌啊。”
这下陈寄北不只是一紧,整个呼吸都屏住了。
那只小手摸完,却就这么抱着她,呼吸愈发均匀绵长,显然刚刚那句不过是梦话。
装进饭盒的时候,她顺手弄了个挺漂亮的摆盘。
何二立看着忍不住跟陈寄北嘀咕:“难怪你急着结婚,我都想找个媳妇儿了。”
陈寄北推着自行车,闻言看了夏芍一眼,又收回,“不把打牌戒了,谁愿意跟 你?”
“知道了知道了。”何二立摆摆手,钻进了那栋二层小楼。
夏芍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他八成没往心里去。
指望他自觉看来是不可能了,最好是找个事情把他绊住,先过了这段危险的时间再说。
夏芍还得往里走一段,正琢磨,碰到了同样来上班的王哥,王哥还问她第一天上班手酸不酸。
“有一点。”夏芍说,“我拿热毛巾敷了敷,已经没事了。”
“刚上班都这样,适应两天就好了。”
王哥没再多说,两人走到车间外,里面已经有人到了,正在边换衣服边说话。
“我说怎么被分去掐剂子了,原来是陈寄北的媳妇儿。”
“真是陈寄北媳妇儿?怎么嫁给陈寄北了,结婚前就没打听打听?”
“穷呗,我听我姑说她是关里来的,农村人。还好当初我有眼光,没跟陈寄北,他 这人也就长得好看点,干啥啥不行。他师父才教了他两个月就不愿意教了,只让他劈竹子。哪像我们家德柱,师父看中,天天带在身边教,家里有个什么事也会找他。”
陈寄北干啥啥不行?
那家里的鸡笼,他是怎么看看就做出来的?
而且后面这人没听错的话,是周小梅吧?何二立不说是她看好陈寄北,陈寄北没看上她吗?
夏芍挑了挑眉,那边话题已经重新回到了她身上。
“农村来的,那难怪干活这么利索。”
“利索啥呀?还不是王哥给她开小灶了,我都看见了。”
“你说王哥我还纳闷呢,他不是一向不管新人吗?”
“人家哪是一般的新人,又会讨好人又会写字儿,你们看她说话那样儿……”
周小梅故意捏起嗓子,“王哥~谢谢王哥~王哥你真好~”
夏芍混过职场,当然知道职场对女性的偏见比男性多太多。不论你多努力,做出多少成绩,只要升得快, 一定会被认为是走了不正当的关系,被造黄谣。
她面色如常敲了敲门,“咱们车间招野鸡了吗?怎么这么吵?”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望过来,脸色有些尷尬,尤其是被说成野鸡的周小梅。
如果只有夏芍,她还敢骂回去,可夏芍身后就站着满脸阴沉的王哥。
王哥向来脾气硬,冷笑望着她,“大老远就听到你说人闲话,你姑平时就这么教你的 ? ”
周小梅一噎。
下午去厕所,有人忍不住跟小张嘀咕:“还说要扩大生产,都像她这么干,怎么扩大生产?”
“对啊,小张你这是怀孕了,才给你安排的轻省活,她凭什么?”
八卦归八卦,利益归利益。早上跟周小梅一起说过夏芍,也不妨碍他们下午说周小梅 。
毕竟每人每天一百斤面,活就那么多。周小梅少干,她们就得多干。
“我看啊,招她还不如不招,只招小夏这样会干活的。”
小张被周小梅拖累了两天,闻言也有些不快,“她来这两天,我比之前还累了。”
“行了都少说两句,人家姑姑是班长,走后门进来的。”
厕所外面一墙之隔,周小梅刚好听了个全程,气得脸都红了,就要进去。
周雪琴拉了她一把,“你进去能干嘛?人家还说错了?”
要是一两个人有怨言,她还能仗着班长身份压一压。
这么多人她也不好说,万一说重了,合起伙来给她撂挑子怎么办?
说到底还是周小梅不争气。
周雪琴对这个侄女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回事?掐剂子那么难,夏芍半天就上手了, 一掐一个准。看酵室这么简單的活,你小时候天天见,学了两天还干不明白。”
“我小时候就是来吃面包的,学这个干吗?”周小梅被说得委屈。
干完了。
小张看了眼时间,“正好,我家大兵要吃新鲜小白菜,今天下班早,我去小市场看看。”
“小白菜下来了吗?我也去。”
还有人问夏芍:“你家陈寄北应该还没下班,你是等他一起走,还是先去买菜?”
这算是对夏芍释放善意了,夏芍笑笑,“我还不着急走。”
多好的单位啊,还不到四点半就下班了。
没有996,没有人在你即将下班的时候给你加任务,通知你开会。
回家了更没有微信钉钉给你发任务,让你处理一下,或者大周末让你在家加班,还不给钱……
还是社会主义国有企业好啊,哪像私企和外企,恨不得把一个人当两个人使。
夏芍就没感受过四点半下班是什么滋味,在那享受了会儿,才往酿造车间去。
她倒不是去找陈寄北,主要是不放心何二立。
别说陆泽同走了,陈寄北在本地就只剩何二立这么一个朋友。就算他们跟何二立没那么熟,知道何二立可能会死,夏芍也没法心安理得地坐视不管。
这也幸好夏芍去了,大老远她就看到何二立抽着烟,在楼下跟人鬼鬼祟祟说话。
那人眼神阴,眉骨高,左边眉角还有块疤,正是昨天跟何二立一起被抓的郑大奎。
夏芍没贸然靠近,先从另一侧绕过去听了听。
郑大奎果然是来找何二立打牌的,“小伟那小子嗓门太大,净惹麻烦,这回咱们不带他。”
“今天就算了吧,昨天才刚被抓,罚款那十块钱还是寄北帮我交的。”
陈寄北和夏芍劝他的话好歹起了点作用,何二立并没一口答应。
“你俩关系好,借了就借了,跟他客气啥?”郑大奎不以为意,“说了昨天都是小伟那小子害的,今天咱们不带他,去马小宝家,他家僻静。”
“马小宝?”
“昨天一起打牌那胖墩儿,他爸就是陈寄北他师父,七级工,有的是钱。”
“他爸是寄北师父?”何二立有些意外。
“不然你以为他一个十八九的小屁孩儿,还没上班,哪来的钱跟咱们耍?”
郑大奎笑了声,问何二立:“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找别人了。”
“今天就去?还是等两天吧?”何二立眼见着心动了,只是还有些犹豫。
“这玩意儿哪能等?你昨天火气多旺,要不是公安来抓,赢个十几块没问题。你今天不去,明天不去,时间一长,这么好的火可就没了。”
何二立本来就心动,被他一说咬咬牙,“行,等我回去换件衣服。”
正要转身上楼,身后突然有人软声叫他:“何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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