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悲伤的事,莫过于作业还没画完,银杏已经快秃完了。
有的同学拿出了照片,有的干脆改画冬景。
对着后山的满目枯树,陆嫱也认真起来。
细致晕染中,雏形渐渐浮现。
半面如诗秋色宁静,半面肃穆隆冬萧瑟,仿佛时间掠过时,偶然停滞。
“薇姐,有人找。”后排的男生吊儿郎当开口。
都是一个班的,多少都有求陆嫱帮忙调色的时候,大部分同学关系还不错。
“噢。”她起身一个踉跄,裴书言连忙扶住了她,“薇薇,还好吗?”
她捂着肚子摇头,“没事。”
女生每个月总是会有那么几天,浅浅痛一下,她已经习惯了,今天却痛得要命。
要怪就怪专业课大直男老师。
大冬天让她们吹着北风室外写生,干劈个鬼的情操。
“那你先歇会儿,我去看看。”
裴书言扶她坐好,破晓春露的事后,对外界的感知,他下意识多了几分防备。
上次没有一起上那门选修课,视频上看见她抱着安琪孤立无援、沉默不语。
作为班长,这是他的失职。
后山草坪虽然长年是美术学院在使用,但也是开放的,萧苒苒和程雪茹径直走了进来。
“陆嫱同学对吗,我和苒苒看了你的画,都十分喜欢。”程雪茹挽着萧苒苒,温柔开口,“学妹,可以帮我们画一幅吗?”
“抱歉,最近有些忙,没有时间。”陆嫱揉着小腹,婉拒。
“没时间?”萧苒苒脸色一冷,在东览,还没有人敢拒绝她,这个陆嫱居然敢当众给难堪!
在老宅费尽心思的讨好老爷子,不是为了在学校受气的,“陆嫱,你们就那么几节课,是没时间,还是不想给我画?”
“萧小姐,”闻言,陆嫱声音也冷了下来,“我想我的时间,我自己说了算。”
她这个人向来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若是辱之,亦必还之。
“你自己说了算?”萧苒苒掩唇低笑。
她陆嫱以为给砚青哥哥送过一幅画,勾得砚青哥哥多看了她一眼,就了不得了?
砚青哥哥之所以愿意亲自处理破晓春露的事,无非就是因为刚回国,新官上任刚好让她赶上了而已。
这可不是她陆嫱胆大包天的理由,“陆嫱,那你知不知道,在东览大学,谁说了算?”
“萧小姐过来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你可以走了。”陆嫱无动于衷,只道:“大家都在赶作业,天冷风寒,这里不适合你。”
“呵!”萧苒苒轻嗤,“这里是东览,我想在这儿待多久,就待多久。”
专业课的同班同学,才是真同学,见有人砸场子,班上气氛顿时冷了下来。
裴书言上前道:“同学,青专赛马上开始了,薇薇最近确实有些忙,我帮你画吧。”
“你?”萧苒苒抱臂打量着裴书言,“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会缺一幅画?”
作为堂堂霍氏的小公主,万千宠爱于一身,她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
咳咳,眼见越闹越厉害,程雪茹扶着萧苒苒,甜甜笑道:“小学弟长得帅,还护短,很好很好,苒苒,你看,那是不是霍二爷?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众目光纷纷寻找。
陆嫱也抬眸看去,冬日薄雾,他大衣修长,款式看着与之前的差不多。
但领口处设计小有细节,与平时的休闲舒展相比,今天更多了几分商业精英的成熟。
学校的几个主任和工程负责人围着,他挺拔身影鹤立鸡群,项目经理比划着图纸,正说着什么。
他冷面淡然,时而微微颔首,疏离矜贵,从容优雅。
“砚青哥哥——!”萧苒苒欣喜跑去。
陆嫱揉着小腹,恹恹坐了回去。
“学妹,抱歉,”程雪茹抱臂看着萧苒苒奔去,她背身高冷丢下一句话,迈步走了。
萧苒苒跑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只剩十来米的距离。
“同学,止步。”
西装革履中,一个黑框眼镜男人站出身来,拦住了萧苒苒的路。
萧苒苒笑容一僵,“你敢拦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助理平静无波,重复道:“萧小姐,先生在工作,请止步。”
对于突如其来的闹剧,学校领导面露尴尬,也在偷偷观察着。
二少爷回来后,大少爷便再也没露过面。
如今二少的态度,才是霍氏的版本答案,自然要好好参考。
后面的争执隐隐约约,霍砚青步伐没有丝毫停留,助理拦着人寸步不让。
见人越走越远,萧苒苒一顿,扬起乖巧笑容,开口道:“那好吧,砚青哥哥你先忙。”
能得老头子偏爱那么多年,她也不是傻的,此时硬碰硬,丢的是她自己的脸。
前面已经走远了,根本听不到后面的声音。
霍砚青扫了眼身旁的项目经理,“怎么不说了?难道要我来给你介绍?”
“没,没有。”图纸翻页,经理连忙继续道:
“霍总,方才说到这边北区的扩建了,后山的银杏可以推掉,修高尔夫球场。”
霍砚青淡淡瞥去,疏冷目光看得人底气尽数消散,项目经理声音越来越小,
“霍总,这也是学生家长投票最高的项目,有、有利于来、来年招生……”
“银杏林留着,球场在东南那片建。”清泠泠的声音,传入耳中。
陆嫱耳尖一动,回头只见视察团已经走了过来,美术系的主任热情的介绍着。
“霍总,这是二年级最精品的一个班,好几个孩子的天赋都极高,比那些大三大四的都强上不少。”
“别看孩子年纪还小,今年青专赛,再如何也能拿个百强。”
说着,主任便连忙招手道:“来,书言、小嫱过来,给霍总介绍一下,你们正在画什么?”
像极了过年,亲戚长辈让你表演节目,陆嫱深吸一口气。
“薇薇,还好吗?”见状,裴书言以为她疼得难受,连忙去扶。
“哎哟,这丫头怎么了?”领导面前,主任分外和善。
肚子疼,这…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她无奈道:“主任,我没事,过两天就好。”
“主任,我来介绍吧。”裴书言扶着她小臂,沉稳开口。
霍砚青眸子微眯,淡声道:“赵融,送这位同学去医务室。”
“是,先生。”黑框眼镜的助理应着。
“助理先生,不麻烦您,医务室我熟,我送她过去就好。”裴班长温柔礼貌开口。
赵融抬眸看了裴书言一眼,“同学,不麻烦。”
他平静说着,招手让跟在后面的车过来,看向陆嫱道:“同学,请。”
陆嫱记得他,霍砚青随身的助理,那个接到王老要AS的电话,将手机给霍砚青的人。
为了AS颜料,她还当着他的面,截下霍砚青手机,没得有些脸热,“多谢赵助理。”
“薇薇,我陪你一起。”裴书言担忧的扶她上车。
“同学,你方才介绍到哪儿了?”霍砚青摩挲着银戒,淡淡开口。
裴书言一顿,助理关上车门,载着人驶远。
听着介绍,霍砚青漫步走进草坪,挨个作品扫了一眼,目光停在座位前无人的那幅。
明媚金秋割裂萧瑟寒冬,一副画卷上,两幅截然不同的情景,分裂又融合得刚刚好,很是抓眼。
见他凝眸看去,裴书言含笑介绍道:“霍总,这幅是陆嫱同学的,她偏爱油画,向来色彩大胆鲜明,别具一格,在学校颇受欢迎。”
“裴同学倒是颇为了解。”冬风凛冽,霍砚青语调疏朗,听不出情绪。
“都是同学,自然会有所了解。”裴书言看着那幅画,继续道:
“其实,这幅画我记得原本铺了大半秋香色的底,大概是觉得繁华易逝,终究画了半面寒冬,多亏陆嫱同学提供了思路,班上好多同学都易辙改道了。”
霍砚青撩起眼皮,淡淡审度了一眼,笑道:“不愧是裴大家的金孙,果然不同凡响。”
“霍总过奖了。”裴书言应着,将架子旁,陆嫱来不及合上的颜料盒盖上。
气氛莫名有些微妙,美术系主任看着一众油画和后山的银杏林,笑道:
“这还得多谢霍总,给咱们美术系留了这么好的写生场地,改明儿,我让这些皮猴子好好谢谢你。”
“不必。”霍砚青淡淡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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