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海世,是巨大无比的梦幻之境。梦境中虚虚实实,真假参半,入其中者,除非梦主自已意识到身处梦境并决意出逃,不然毫无生机可言。
龙翼神幻化出了三个梦境。
第一层,金阳的梦境。
第二层,亦落、无劫的梦境。
第三层,红海女的梦境。
而此时,站在第二层的亦落和无劫正在看着金阳的梦境——
金阳站在疏勒国王后的身边,紧紧地看着远处。顺着他的视线,二人看见不远处纳尼兹玛正站在污秽不堪的河水中,面前是数以千计惨死的生灵冤魂......
“金阳,兹玛!”亦落惊叫出声,山脚下的那两人明明就是他们!她挣扎着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已根本动弹不了。
纳尼兹玛一步一步走进了污秽肮脏的河里,漆黑的河水没过了她的脚踝,没过了她的膝盖......
直至河水淹没她的腰线,她从腰间抽出一把小佩刀,左手紧紧握住刀刃后猛地抽了出来,鲜血瞬间沾满了匕首,不顾疼痛她将受伤的手伸进了水里,任由鲜血染红身下的河水,然后抬头大喊道:
“疏勒国的山鬼蛇神,亡魂地灵!听我之命!我乃太叔女王后裔太叔洛宁,今重回生我之地,望诸位可以一见。”
河水中的血液瞬间分成很多丝状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随后洛宁感觉到自已身边的水里开始有了一丝躁动。低下头查看可是并没有看见水流有任何的变化。可是就在她要抬头时突然觉得一阵心悸,眼角的余光好像瞥见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东西,好像在动.......
扭过头去看,只见右边被雷劈断的漆黑的树干后面浮上来了一个没有鹿角的麋鹿,它头上长角的位置触目惊心地血肉模糊,它右边的耳朵甚至是残破不全的,像是被硬生生扯去了上面的一大块毛发;
它的旁边又浮上来了一个小小的东西,它是一团模糊地,似乎是一个肉团一样的东西,就在洛宁疑惑时,她眼里出现的东西让她瞪大了眼睛——水里有什么东西浮了起来,是一个类似于小肠之类的形状,它好像是从那个小东西那边飘出来的,随着那个东西的慢慢飘起,它整个呈“U”形,而另一端......是脐带!她立马回头看向刚才的那个肉团,它已经浮出了水面,它的头上整个从上到下被划开了一条血口,它是被取出了子宫生生解剖开的!
洛宁不忍再看别过头去,可是她目之所及竟成了活生生的一副人间炼狱!
69書吧
她不由得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
河水中、沼泽里、臭水池里都慢慢飘上来了各种各样的动物和人它们只露出了脑袋,满脸狰狞,血肉模糊他们依旧保持着死前的模样,甚至在浮出水面的时候都是睁着眼睛的。
环顾周围的亡灵,那只未从肚子里出生的小麋鹿,竟成了唯一一只闭着眼睛的。
“这是死不瞑目啊。”站在祭坛上的王后颤抖声音说道。
旁边的金阳听的真切。他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却发现根本出不了声。他伸手想要碰到王后,却见自已的手像是幻影一般虚晃而过。
疑惑间,刘将军从他身上穿体而过,并递上了一个玉宝瓶。
“王后,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在豺狼反应过来之前,我们必须将阴灵的力量汇聚起来,通过此瓶净化并为我们所用。公主毕竟只是刚刚成年的孩子......”
“好。我明白......”王后郑重地接过瓶子,毫不犹豫地朝着河中摇摇欲坠的女儿走去。
这世间,只有她是她唯一的牵挂,与其说是她给了这个女儿生命,不如说是女儿给了她活下去的希望。现在她就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她上去一把扶住兹玛的腰肢。
兹玛回头,瞬间卸下最后一丝坚强,扑进母亲的怀里啜泣了起来。
“怎么......怎么可以......”
王后也红了眼眶,抚摸着她的头安慰道:
“好孩子,你做得很好......接下来让我来吧。”
“我乃疏勒国最后一任王后太叔柴氏,便也是如今财狼的姐姐......”话音刚落,阴河里顿时黑气暴涨,怨气黑压压地铺天盖地而来。
“母亲!”兹玛上前一把拉过王后,将她护在了身后。
王后却拉住她的手,轻轻摇摇头:
“洛儿,没事的,这是我作为柴氏一族必须付出的代价......啊!”
不待她说完,一个黑影迅速飞过,发力间竟将她直直地撞出三米远,滚落在了河水中,河水瞬间变的骚乱不堪,像是有一万只鱼在水中争相捕食一般朝着王后而去。
“母后!”兹玛惊叫出声,扑过去紧紧地将母亲护在了自已怀里。任凭水中的冤魂竞相啃噬。它们虽对二人造不成实质性的伤害,可是自带的怨气和煞气会慢慢侵蚀掉人身上的阳气,导致身体虚弱,寿命折损。
“孩子!你走!你快走!”王后挣扎着想要将兹玛推开。
“不!不!母后!我等了您十几年,盼了您十几年,我再也不是没有母亲呵护的小孩了,我不要你受到伤害!不能......”
“好孩子,这是我们柴氏需要付出的代价......你走!”说话间,王后使用术法将兹玛从水中推到了岸上。刘将军立马上前扶住她。
“不!”兹玛撕心裂肺地嘶吼着,不顾一切地想要上前,却被刘将军牢牢地箍住了。
王后最后看了一眼女儿,从出生到现在,她只抱过她两次,一次降生,一次死别。她明白,这个女儿,她亏欠太多,今生已经无力偿还.....许久,她恋恋不舍地转过头,留下一滴不舍的眼泪。顾不得怨气一次一次地冲进身体的不适感,双手握掌低下头做起了祈祷之语:
“龙族翼神,今我代我柴氏一族向天请命。吾弟柴明,枉顾生灵,祸及神灵,人神共愤。今我以我之躯体,我之血肉,祀拜冤魂,偿还众生。即使沦为地狱最深处的恶鬼,受尽千千万万年、世世代代的诅咒,也祈祷这阴河之中的冤魂能够得到解脱......”
在所有冤魂怨鬼的愤怒之中,祈祷之声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渐渐地,王后支撑不住摔倒进了阴河里,她一晌的恍惚之后挣扎着又站了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跌倒了站起来,跌倒了爬起来......阴河之中腥臭难闻令人止不住作呕的水一遍一遍地灌进她的鼻腔、嗓子,嘴里满是腐败和血腥的气息......
曾经,她是天之娇女,明媚大方宛若春日漫山遍野的迎春花,洋洋洒洒地将自已的美好与爱意奉献给了疏勒国的每一位臣民。在她和太叔国公的运作下,神族没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疏勒国成为了这世间唯一一个依旧被神明庇护的国家,这也使得他们没有像别的国家一样经历信仰崩塌、道德崩坏、秩序紊乱、民不聊生的苦难。
可是,神族的没落是注定了的,他们也仅仅只是做到延缓了疏勒国的崩溃而已.......
终于,在一个怨鬼的又一次愤怒的撞击下,王后昏倒了,重重地砸进了水中......
“母后!”纳尼兹玛嘶吼着挣脱束缚朝她扑过去,紧紧地将人抱在了怀里。
“母后......母后......你醒醒你醒醒啊......母后......你别吓我啊......醒醒!醒醒好不好!”
怀里的人面色惨白,毫无生气可言。眼见她的最后一丝气息断绝,纳尼兹玛发出了绝望的呼喊,止不住地埋头痛哭起来。旁边目睹这一切的刘将军难掩悲伤,攥紧了拳头。
他忍痛向前轻轻拉过王后的手臂,她的手里依旧紧紧地握着那只玉瓶:
“公主,王后未尽的事业得由您继续完成......”
纳尼兹玛没有回应继续埋头痛哭。良久,她停止了哭泣,抬头看向那只玉瓶,眼神逐渐变得恨毒起来。她一把将玉瓶推进了河里。
“哈哈哈哈哈哈......”
她喊道:
“凭什么啊!我只是一个孤女,我没有享受过你们疏勒国的一天好日子,我的父亲母亲也从未对我疼爱亲昵过一日。我连一个最普通的孩子都不如......”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找到了我的母亲......可是,她现在就死在了我的怀里!
\"凭什么!凭什么!我为什么要肩负你们的疏勒国的冤孽恶果!死亡?仇恨?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一出生就得背负这些与我无关的东西!\"
\"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刚才,刚才是我第一次和我的母亲拥抱......
\"我......我与我的生母连一个拥抱都会觉得生疏......哈哈哈哈......死了......死了......”
刘将军上前想要安慰她,却还是忍痛转身去寻找玉瓶了。按时间来算豺狼已经得知了消息,如果再不加快脚步,所有人都得死。
纳尼兹玛扭头冷冷地看向周围那些怨灵怨恨的目光,又一次回想起小时候没有被收养前被嘲笑是个没有父母要的野种,被欺负、被作践时候的无助,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已要承受这一切。看着怀里已经失去了气息的王后,她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母后,你醒来好不好......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她爱怜地轻抚着母亲的脸颊,轻轻在王后额头上落下一吻。
“母后,我知道你累了......睡吧,安安静静地睡个好觉......我马上来陪你......”
说着她从怀里抽出了那把带血的匕首,看向了阴河中的怨灵。
“不!不要!”金阳呐喊着想要阻止她,却还是动弹不得,依旧被牢牢地禁锢在原地。他其实并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刚刚兹玛说的最后一句话却听得无比清晰。
此时浑然不觉的刘将军依旧在浑浊的河水中搜寻着玉瓶的下落,身后却传来兹玛最后的遗言——
“这条命,我还给你们!”
他震惊转身,却见兹玛已经将匕首划过脖颈,鲜血瞬间冲破血管溅开了去。
不同于之前的攒动,面对这次更多的鲜血供养,阴河之中的怨灵们却没了声息,安静地有些诡异。
许久之后,他们才慢慢反应了过来,这世间唯一一个或许可以拯救疏勒国、帮助他们再入轮回的人彻底地死去了。他们无差别的愤怒和怨恨杀死了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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