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浅愣在原地半天。
她仔细去看那些轿夫以及仆从的脚,全都不着地,飘着,飘着……
飘进村子的下坡路,不见了影。
她以前不是没见过阿飘,比如自缢后拘在屋舍中无法离开的,十字路口讨要香火的,又或者是医院外不舍家人的……
但那些都没这新娘吓人。
鸡皮疙瘩泛起,苏浅浅掏出了笛子。
“夫人。”
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她身后,原本就阴气森森的夜,魏闲出现,四周气温更如寒冬腊月。
以毒攻毒!
苏浅浅抬起生硬的步子往凤栖村走,“这村子里有古怪,你别忘了,我们同命共生,保护好我,就是保护好你自己。”
“属下明白。”
有红毛粽子护送,苏浅浅方觉得安心了些。
入村的地方是一段下坡路,沿途撒开了一些零碎的纸钱,整个山村呈现出低洼到上浮的波浪线,在风水上称之为玄武局。
低洼为阴,上浮为阳。
但这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后期改造,如同她让佟掌柜立中空牌坊一个道理。
看来,凤栖村出过事,且请过高人指点。
魏闲陪同苏浅浅到了村子里,在一处石拱桥边方隐去了身影。
空气里有饭菜的香,有了人烟味,苏浅浅才抖擞思绪,心里踏实了些。
然而,当她踩上石拱桥,却听苍老的声音劝告,“小女娃,莫要去彭家,他家做缺德事,参合不得。”
苏浅浅循声看去,沿着河道建着一处茅草棚,一位老婆婆坐在河岸的石碓上,抽着大烟。
天色暗,又无星月,随着她抽一下,烟杆子里的烟丝腥红闪烁,宛如野兽的眼睛。
此处是凤栖村地势最低点,只有这么一间茅草棚。
至阴之处!
“老婆婆,你因何故不去那忘川,偏要守在村子里?”苏浅浅紧着包袱。
里面有着桃木剑,法印和八卦镜。
对阿飘,魏闲只能起到一个壮胆的作用,真要大动干戈,还得自己出马。
老婆婆“咴儿咴儿”地咳着,喉咙里卡着陈年老痰,咳过了劲才道,“女娃,我若走了,谁盯着那昧良心的彭家,老生就算做孤魂野鬼,也要亲眼见他高楼起,宴宾客,楼塌咯!”
“这玄武局,可是彭家改的?”苏浅浅猜测。
说到玄武局,老婆婆嘲弄冷笑,“这局害了不少人呐,女娃,你是道上之人,万不可助纣为虐。”
老婆子说完,那一缕烟飘散,她佝偻的身影也在夜色中没了影。
阴魂也分好坏,这老婆婆显然是没有害人之心的。
说起来,她在四合村还没见过魂灵,反倒出了魏闲这么一个活粽子。
当初若不是给死去的赵翠娥塞了张符,凭着她满含怨气而亡,又被毛僵所杀,八成是要阴魂不散的。
所以说啊,还得看她苏浅浅有先见之明,掌控全局。
石拱桥处停留少顷,苏浅浅给自己脸上贴金,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地势趋于上升状态,凤栖村的主干道铺满了石板,沿着石板路走到至高点,一座青瓦白墙的院落呈现在眼前。
三层台阶,七尺院墙,门前伫立着石狮子,门楣挂着惨白惨白的灯笼。
“什么人!”
苏浅浅刚到门口,小厮模样的人便拦住了她去路。
“我应彭员外之约,前来主持法事。”
她递上请柬,小厮翻看一二,确实是彭员外笔迹,但他看苏浅浅的视线却夹杂着几分古怪,“你是道人?”
这姑娘看起来约莫双十之年,青丝随意绑着,上着象牙白的素锦衫,下着逶迤坠地长裙。
看她相貌打扮,似闺中小姐,也似富庶权贵的夫人,独独不像道侣。
“怎么?风水先生,习阴阳五行,要在脑门上刻字么?”苏浅浅剜了他一眼,大摇大摆进院中,“你们家主呢?”
小厮想了想,似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间已是和颜悦色,“大师请随我来。”
彭员外的家比起县衙王之伊的住处还要阔绰,东西南三个院子,楼宇围中庭而建,中庭有池塘,正是春末,睡莲圆叶连连,浮萍点缀其间。
小厮将苏浅浅带到后院,送入客房,“大师稍稍在此小住两日,有什么吩咐,您唤丫鬟就成。”
客房不大,有床有小桌,门口贴墙处一边是衣柜,一边是洗脸架。
苏浅浅扫了一眼,见小厮要走,忙叫住,“你们少东家下葬的事,不着急?”
想必彭员外年纪不大,子嗣更是年幼。
下葬有下葬的规矩。
辈分小弱年者,停尸不可多过三日,越是年长,身份越尊贵,停尸七日为根本,天子有七月,诸侯五月……
佟掌柜透露消息是昨日,今儿送请柬,差不多明日就该送葬的。
小厮一怔,旋即冷淡地笑了笑,“这就不劳大师费心了,时辰不早,还请歇息下吧!”
苏浅浅纳了闷,哪怕她推算有误,那也应该先走个流程。
第一步见过主事人,第二步再去灵堂兜一圈,第三步商定了下葬事宜,最后才安排住宿。
怎么进门就让睡,她到底是应邀来主持法事,还是进了个丧葬主题的客栈?
苏浅浅坐不住,索性离开了客房。
彭家她第一次来,依稀记得将才家仆带她走过的路,弯弯绕绕地前往中庭。
房梁缠绕白绫,房翎挂着孝花,院子里的石灯幢烛火悠悠,胆子小的,估计连门都不敢出。
苏浅浅上辈子见得多了,只当是装修风格迥异而已,她探头探脑,蓦然捕捉到中庭院墙处一道身影。
那人穿深蓝色大褂,脚踏十方鞋,头着儒巾,是正儿八经的道教着装。
在道人跟前,还有个双眼倦怠,皮肉松弛的男人,差不多有四五十岁。
他态度谦恭请求道人,“能请到天谕大师来,我彭某人感激不尽,在下儿下葬之事,烦请多多费心。”
苏浅浅闻言,当即反应过来,这人就是彭员外,他请的不止有她,还有天谕派弟子!
当然,自己是摆设,那位道友才是主角!
搞什么,她准备万全来,不是想当配菜的!
她心有不满,正欲上前,却见那背着铜钱剑的道人微微侧身,眸中烙有火纹,面容木讷,毫无情绪。
这,这特喵不是那日惨死在白云观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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