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长老离开后，他的护卫还贴心地关上了校长办公室的大门。
门外踢踢踏踏的声音在停顿片刻后渐远。
楚安顾垂着眼眸，眼睛盯着虚空一点，不知道现在该如何面对校长。
沉默半晌，他听见校长轻轻叹了口气。
“请坐吧，首席。外人离开了，我们再好好聊一聊。”
楚安顾一言不发低着头拉开长桌末端的椅子坐在上面。
校长却并没有像方才内阁长老在时一样端坐主位，而是看起来心烦意乱地来回踱步。
楚安顾沉默着，等着校长先开口。
这样压抑的氛围持续片刻，校长有些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安顾，谎报精神力是大罪。”
楚安顾轻轻搭在膝头的双手绞在一起，他都能想象到校长想要说什么，无非是质问他为什么要隐瞒不报。
“可是在你出生的那天，几乎整个星系收到的消息都是你是S级的强者。”
“尤拉公主与楚瀚元帅爱情的结晶确实也应该拥有这样的实力。”
“所以即使没有去证实，所有人也都对此深信不疑。”
“元帅放心地将军队交给你，我放心地将学校交给你，我们都相信你能胜任这些位置。我不敢想精神力只有B，这些年你是怎么军队学校两头跑的。”
“安顾，你辛苦了。”
并不是预想中的指责，楚安顾眼角有些酸涩，轻轻眨了眨眼，待到眼中的稍许雾气消散，才敢抬头看向在长桌中间坐下的校长。
“安顾，你的精神力为S是皇宫发出的消息，现在几乎整个星系都知道。”
“而现在，在你即将毕业的时候，在你即将封爵的时候，内阁长老前来讨要说法，我可以猜测的是——皇宫有人不希望你的人生按照应有的轨迹继续走下去。”
楚安顾对此很赞同。
“我不知道内阁长老的做法是不是皇帝授意的，不过无所谓。不管怎样，帝国军校独立于帝国，安顾，你在这里会很安全。”
“等你毕业后，我会直接将你的档案升级为非驻校教师，如果你在外面出了事情，可以回学校来，军校会给予你最安全的环境。”
楚安顾从γ-101回来的那天，有人将校园广播传到星网，本来只流传于上流社会的一段视频，被楚安顾使了点手段投进了下城区的网络。
一时间，楚安顾的风头更盛。
以世爵为首的一波人将楚安顾骂的狗血淋头，认为他这是慷他人之慨，伪君子一个。
而下城区的民众却对这位有着漂亮脸蛋的军队上校生出空前好感。
甚至无数的人蜂拥而至愿为楚安顾效犬马之劳。
楚安顾自然乐得看到这番景象。
而那段视频，也同样被投到了校长的个人终端。
校长不是贫民窟发家的，他没有见识过下城区的苦难。
但他上过战场，看过战地记者发来的文章，里面的摄影插图触目惊心。
靠近战场的往往是离帝星甚远的星球，那里会成为重灾区。
战火纷飞，后背焦黑的婴儿趴在地上啼哭，身侧卧着的半截躯体是将他护在身下的母亲。
一栋被虫族占领的大楼，是那颗下等星球为数不多的办公楼，里面有着为生活奔波的各色人群。
摄影师拍下了大楼爆破的一瞬间，虫族与楼里的众人在一瞬间全部灰飞烟灭。
上将冷峻的脸在镜头里绽出微笑。
没人在意下城区民众的死活，打败虫族才是每个将领的首要任务。
校长受不了这些残酷的真相，午夜梦回，他仿佛总能听到那焦黑的婴孩抱着半截断臂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不愿见到，于是退出军队，来帝国军校做了教授。
已经过了很多个年头，他都从教授成为了校长。
他看到楚安顾的那段视频，恍惚总觉得如果那场战争带队的是楚安顾的话，也许，也许大楼不会爆破，也许婴儿不会哭。
他希望楚安顾能一直好好的，像现在一样。
他愿意为楚安顾搭起一个永久的避风港，只要楚安顾能一直坚守初心。
“安顾，不管皇帝那边做出怎样的决策，帝国军校首席的位置，在你毕业之前，会一直是你的。”
“我年纪大了，也希望帝国越来越好：是帝国好，而非贵族好。”
“如果帝国挡了你的路，别停下来，继续往前走。”
“帝国军校永远为你保驾护航。”
“我也一直在你身后。”
校长年纪确实有些大了，那双眼睛已经不太清明，但定定注视着楚安顾的时候，透出坚定的微光。
恍惚能看到当年那个跟在军队末尾的意气风发的，心怀理想想要拯救世界的少年。
像是楚瀚每一次投过来的目光，像是看一个很值得骄傲的晚辈一样。
*
从校长办公室出来，就看见守在窗边的孟序。
少将肩宽腿长，有着完美比例的躯体懒洋洋倚靠在窗台上，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办公室的门，就等着里面的人出来。
刚才内阁长老声势浩荡带着护卫从他面前经过，斜眼看人的模样让人看了就来气。
孟序懒得理他，倒是长老嗤笑一声折返回头站在他面前。
“孟序少将，您可是楚安顾上校最忠心的一条狗，啧啧，看不出来呀，一向光明磊落的帝国剑刃也能做出背刺人的事情……”
孟序皱了皱眉，他不晓得面前丑陋的老男人在说什么。
于是撇开眼继续盯着办公室大门。
内阁长老看他没反应，也不自讨没趣，轻佻笑了一声便招呼身后的护卫跟上，随即离开了军校。
楚安顾站定在孟序面前。
想起内阁长老方才说举报人是孟序，楚安顾有些无语。
他随意瞥了一眼孟序便快步离开，并未等待身后的他跟上。
孟序有些疑惑地看着楚安顾踩着靴子面无表情噔噔噔从他面前走过。
这是......怎么了？
他茫然地跟在楚安顾身后出了办公楼。
一路上楚安顾都走的飞快。
孟序跟在他身后，看着紫叶李大道上快步行走的背影。
粉白花瓣轻飘飘打着旋儿落在那人肩头，又被行走时带动起的颠簸抖落下来。
69書吧
孟序伸手接住，将它轻轻缓缓置于鼻尖。
紫叶李特有的异香似乎混着某人身上清浅的独特气味。
孟序眸色暗暗，手中暗暗用力，小小的花瓣被碾碎，粘稠的汁液洇染在手指尖。
孟序快步跟上前面头也不回的楚安顾，跟在他左侧身后。
他刚进军队的时候，就听过元帅的副官讲，跟随在长官身侧时，要走在他的左后侧方。
因为这里是最好保护心脏的位置。
不论是前方还是后方，守在这个位置的人总能第一时间护好长官。
楚安顾不是他的长官。
他的军衔甚至没有孟序的高。
人人都说帝国剑刃愿意跟在一个上校的身侧是因为楚瀚元帅的原因。
他们说孟序从下城区来，把元帅当做救命恩人，为了报恩情愿跟在楚安顾这个毛头小子身后。
可事实从来都不是这样的。
他自愿跟随楚安顾，那声请求楚安顾将他留在身边的话，是他日思夜想斟酌数天，耗费莫大的勇气才说出口的请愿。
他感谢元帅的知遇之恩，但也仅限于此。
若要问他为什么一定要伴在楚安顾身侧，恐怕他自已也答不上来。
为什么呢？
好像是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他受命去给那个素未谋面的二世祖收拾烂摊子。
听说是元帅的独子在某个餐馆花天酒地，几个现任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碰了面。
大公的幼子毫无绅士风度，用装着大半杯酒的瓶子给一位年轻漂亮的少年脑袋开了口子。
一双玉白的手轻轻抚在少年额头狰狞的伤口上。
孟序就站在酒楼门口，隔着混乱的人群漫不经心看向手的主人。
那双向来没什么情绪的眼睛蓦地睁大。
他看见一个少年毫不掩饰自已的慌乱与担忧，眼睛雾蒙蒙的，好似轻轻一眨就会有剔透的泪珠落下。
他正惊慌失措地捂着面前人不断流血的额角。
世界好像突然间噤了声。
孟序听见自已心跳如雷。
那颗封寂多年的心开了一朵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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