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得宝的妻子叫周静，一个小公司的技术负责人。别看公司小，没几个人，可周静一干就是二十年，从设计员干到了副总。
当然，毕竟是小公司，副总的收入也就五六千。不过也幸亏她的稳定，这个家庭才保证了正常运转。
黄得宝的事业一直起起伏伏上上下下，好的时候一年二三十万也有过，差的时候几个月没有收入，乃至于最近10年没有过存款，时不时还要靠拆东墙补西墙来对付信用卡。他不敢告诉妻子，硬挺着，该花的钱从来不哆嗦。
周静其实心里也明白，但也从不揭穿，一来男人该养家，二来她也相信丈夫的能力，三来自己靠这点收入也撑不住。总之，没办法。这方面，他们跟李国宝家里一样。
黄得宝把配音朗诵当成了一种精神寄托和情感宣泄。周静很支持他这个爱好。生活压力这么大，人前总绷着，人后也需要一个放松地地方，只是每个人的方式不太一样而已。
作为枕边人，周静太了解黄得宝的性格了，听他讲过几次新公司的情况以后，冥冥中觉得丈夫这个工作只怕又做不长。
黄得宝拿着自己的方案跟正副总经理一块讨论：“两位老总，你们看看怎么样？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我们代理的这个果酒是一个大单品，不好招商。”
“而且价格和瓶型不匹配，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做两个不同规格的包装，通用瓶型就可以，只需要再设计两个瓶标，这样速度快成本低。”
“那也要钱啊！”副总阴阳怪气地剔着牙签，“而且你这个方案还要增加十来个人，又是一笔大开销。董事长同意吗？就算董事长同意，人呢？我们可没有人选！”
“人我有，前期6个够了。毕竟有这么多地方要跑，人太少了效率低，6个人是最低限度。”
“做新包装是可以，但是现在这刚刚进的500多万的货怎么办？”总经理问道。
“就是啊，又退不了货。库存不卖掉哪来的钱做新产品！”
“李总方总，这个问题你们说得对。我已经联系了几家专业酒水电商平台，同意进货300万。”黄得宝早就胸有成竹。
“这么厉害？悄咪咪地就把大事给办了，黄总可以啊！”方副总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们半年没搞出去几箱，你一来就300万，牛逼！”
他再不爽，数据面前也没办法，只能酸溜溜的。
这位方总确实就是个土包子，三十多岁，没读过几天书，在老家镇上干点小土方小工程这类的活，倒也衣食无忧，快活得很。
公司董事长是他堂哥。眼见堂哥在省城开了公司，手底下几十号人，出门都是前呼后拥，连镇长见了都当成企业家特别客气，他立马觉得自己还是“格局”太小，一定要出去见见世面。
方董事长原本看不上这个没什么文化的家伙，架不住亲戚长辈的说情，他也殷勤会来事，反正缺人，就带在身边了。恰好酒业公司刚刚成立，负责人是集团总经理的学生，于是就把堂弟派过去当副总，算是制衡。
麻烦的是，正副总经理都不懂业务，天天混日子，这才有了黄得宝的运营总监岗位。
所以对于公司内部，黄得宝算是第三股势力。尽管总经理人挺好的，还很支持他，但现实却是能干活的是他，背锅也一定是他！
在组建团队的问题上，黄得宝终于忍不住跟方总干起来了。之前开会说过招人的事，见两位老总都没有明确反对，黄得宝就开始招募自己的队伍了。结果，等人都齐聚办公室，方副总居然不同意了。
“方总，这个之前咱们不是已经说过，你不也没说不行啊？”黄得宝被整懵了。
“可我也没说同意啊！6个人一个月工资就2万4，还有安排住，一个月也得几千吧。你出啊？”
“他们每个月过来一次培训开会，每次2天，6个人拢共两三千够了。4000工资是3+1，保底的就3000，另外1000是绩效考核。现在能这个待遇招到熟手不错了。都是正常费用啊，大哥！”
“那我现在不同意，至少暂时不同意！”
“我人都到齐了，你现在说不行？你搞我啊？”
“对啊，怎么样？”方总不可一世地看着他。
“你行！”黄得宝火冒三丈，摔门就走！
走道上围满了人，大家都听见了他们的争吵。黄得宝看着刚组建第一天就被灭了的团队，颇觉丧气。
他冲几个人一拱手：“几位，我无能，害你们白来一趟，还耽误了你们去更好地方，对不住了！你们来武汉的费用，公司如果不报，我给你们报！都回去吧，我也撤！”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上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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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6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快步跟上来。
“老方你这是何必呢？营销部门反正也要加人，先用着呗，没能力再换嘛！你非得顶死黄总干嘛？现在好了，他也走，那接下来是你去卖货还是我卖去啊？这三百万人家要退怎么办？”李总从自己办公室冲过来埋怨道。
“你别急，我就是试试他！”方总诡异地一笑，“我负责把他请回来，放心吧！”说完他拨通了司机的电话。
黄得宝带着众人刚回到酒店门口，方总的车已经等在那里了。他斜靠着车门，戴着墨镜，叼着烟，笑嘻嘻地看着大家走近。
黄得宝愣住了，歪着头看他一眼，又扭脸对旁边人说道：“你们先去收拾行李，准备退房！”
“都不用退，先在大堂坐坐！我跟黄总单独聊会。”方总笑着。
大伙看着黄得宝，都没动。
黄得宝冷冷看着方总：“姓方的，你还想怎么样？我现在已经不是你们公司的人了，还吆五喝六的，真拿自己当盘菜？行，我到看看你放什么屁！你们就先坐坐，等几分钟！”
方总一把搂住黄得宝的肩膀，讨好地说道：“老黄，几十岁了还这么大火气！”
他又扭头看了一眼离开的众人，才继续说道，“我就是试试你，还当真了！”
“试试我？看看周围谁是卧底？电影看多了吧？”
“老老方早就要安排一组人过来，一直没说是谁。我不确定是不是你啊！”
“什么老老方？”黄得宝一头雾水。
“我堂兄，你们董事长啊！”
“他安排人关我屁事啊！你们老方家的产业，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跟我半毛钱关系没有！你不用跟我扯这个淡！”黄得宝挣脱开就要走。
方副总收起笑脸：“黄总，我呢其实也是想把这个酒业公司做好。我知道你们，包括李总都看不上我——没文化、小地方人、没正经做过企业。”
“所以，我是真想弄好这个公司，也证明一下自己不蠢。可我这个副总就是个摆设，你们以为我是老老方派来监视的，实际上就是！我承认！但是，一点实权都没有！我们三个其实是互相牵制的！”
黄得宝认真看看他，好像看着另外一个人似的：“那你平时人五人六、拽得二五八万一样的什么意思？”
反正也不干了，他说话也就不客气。
“这不就是上头想要的效果吗？”方副总反问道。
黄得宝闻言一惊，心想这王八蛋就是个人精啊！但是，这些和自己招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知道你想什么。那你知不知道老老方要干什么——拿这酒做微商和裂变模式，他们并不看好你的传统销售方式。”
“酒做微商，还裂变，那不是要卖成天价？那我真干不了！看来我还得谢谢你，救了我一把！”黄得宝一抱拳。
“我们全国总运营，220多的进货价，正常零售价也就500出头；他们微商定价1300多，接近1400了。整套计划书我和李总都看过了，就是讲故事、宣传功效那一套，而且分了五级出来，人都请好了。”
“五级三晋制，那不就是传销嘛！卖一千三四？牛逼啊！哎合着我几百万白干了！”
“你已经尽力了，那是比我和李总都强太多了！但是他们嫌少嫌慢！”方副总指指天，“我胆小，不想出事，所以一直没吭声，但又不知道怎么对付他们。李总哼哼哈哈不表态，一样不想做又怕得罪人。”
“那你针对我是几个意思？！”黄得宝眼睛瞪大了。
“我要确定你不是他们的人，而且还能顶住压力。另外，我们也要让他们看到我们不和谐、不团结，他们才放心。”
“我操！我就是个打工的，我只做好分内的事，其余的一概不管！你们弯弯绕绕的不要算上我！我一个外来户，为你们两个总经理堵枪眼，我脑壳瓦特了？”黄得宝鼻子都气歪了，蹦出句上海话。
“我们两个的身份不好直接顶啊！而且你是运营总监，只有你对市场有话语权！你要待下去又不想出事，就必须你担此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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