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高悬，白色的光辉洒满大地，让山中的事物都裹了层银装。
一条林间小道上，一伙人正举着火把奔行其中。
跑在中间的王逸已经坚持不住，他感觉肺部有火在燃烧，喉中充斥着散不去的铁锈味，没过多久便走了起来，口中急促地呼吸着。
六当家和张二娃见王逸走了起来，也都纷纷停下奔跑的势头。
他们虽还有余力但也没抛弃王逸，一是好歹也算同过生死的伙伴，二是对方有几把刷子，目前的处境多一个有能力的人就多一份力量。
“王道长，要不我来背你吧。”张二娃走到王逸身旁道。
王逸听到这个称呼有些错愕，却没时间多想，沙哑回道：
“我自已还能走。”
走在前面的六当家回过头，目光恭敬地看着王逸，问道：
“那妖物还会追上来吗？”
王逸有些无奈：
“我怎么知道。”
“你不是道士吗？”
“我又不是那妖物。”
“……”
张二娃这时在一旁提醒道：
“起雾了。”
王逸和六当家听到这话后看向周围。
树林中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白雾，将目之所及的一切笼罩。
天上的月亮逐渐朦胧，月光被冒出的大雾稀释，没有原来那样明亮，周围环境也跟着暗了下去。
好在他们手里都拿着火把，不然就只能在黢黑的山里赶路。
三人加快了步伐。
这雾有问题，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
走了一会，王逸开口道：
“这里我们好像来过。”
借着火把的光芒，三人看向周围。
周围长满了树，哪里看起来都是一个样。
六当家停下脚步，拔出腰间弯刀，朝着一旁的香樟树上砍了几刀，留下记号。
一刻钟后。
他们再次见到了做下记号的那棵树，都停了下来，没再继续前行。
“鬼打墙。”王逸轻声念道。
他闭上眼睛集中精神，尝试让脑中浮现出那片纯白空间，结果只是让他体验了一阵精神被撕扯的疼痛。
王逸睁开眼来，捂着太阳穴上不断跳动的经脉。
他现在好似发烧到了三十九度，脑袋正在不停地蹦迪。
一边的六当家见他又摆出之前那个姿势，想来是在用什么法术，急切地问道：
“怎么样，有什么法子脱困没？”
他对神鬼之事的了解仅限于听别人吹牛聊天，这还是第一次亲身经历，幸好眼下有位专业人士。
王逸看着急切询问自已的六当家，想告诉他自已也束手无策，但想到对方可能因此抛弃自已，只好瞎编道：
“我法力已空，暂时用不了道术，不过还有其他办法。”
他看向一旁惴惴不安的张二娃，道：
“你不还是童子身吗，在路上撒泡尿，童子尿是极阳之物，专克邪祟。”
听王逸说完，张二娃没有迟疑，解开裤腰带，面朝小道准备放水。
可任凭他怎么使劲都放不出来，连脸都涨成了紫色。
就在这时，小道边的树林里发出簌簌响动，一张长满黑色小点的惨白脸庞钻了出来。
张二娃瞧见那张脸，吓的火把掉在地上，然后滋了出来。
“麻子！”六当家惊呼一声，愣在了原地。
王逸死死盯着那张漂浮着的脸，发现那其实是一颗头颅，拖着长长的根须，如同一只蛇般扭来扭去。
那脸也看向了他，并朝着他“游”了过来，嘴巴不断地开合，像是要将一切都咬碎。
王逸眉头一皱。
他忍着头晕眼花的恶心感，抽出弯刀，卯足力气砍了上去。
“噗！”
一声闷响，他的刀砍中连着脖子的根须，却没想到那长须竟顺着他的力道弯曲，卸掉大部分力，只让刀刃砍进去不到半寸。
那脑袋并未闲着，还真和蛇一样，爬上弯刀，将刀刃死死缠住。
王逸紧握刀柄，用力拔了下，见拔不出来，果断弃掉。
要是等那东西爬上手臂，就不是丢一把刀的事。
就在王逸如此想着时，六当家也提刀砍了上去，刀刃上还隐隐泛着白光。
“当！”
火星四溅。
一声打铁般的脆响后，那连着长须的脑袋，和被缠住的弯刀都被砍飞出去，只剩一截根须在那不断扭动。
王逸看的双眼发直，心中暗道要是自已也能这样就好了。
不等他们多喘几口气，周围又传出簌簌簌的响动声。
更多的头钻了出来，有他们认识的也有他们不认识的。
三人不敢停留，再次跑了起来，不过越跑越绝望。
不只是因为一直重复在一段路上，还有那不断钻出的头颅。
它们威胁虽不大，但架不住数量多，还有持续的精神伤害。
王逸心中冒出个可怕猜测来：
“要是一颗头代表一条人命，那这得多少条命了啊？”
“怕是没有上百也差不多了。”
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累死，变成养料或者成为众多头颅中的一员。
“王道长，你的法力恢复好了没？”六当家吃力地问道，他与张二娃快要应付不过来，身上已多处见红。
王逸听到这话有些无语。
就算自已真有法力那东西，那也不可能和跑步一样，跑累了歇会又能继续跑，真当他是真仙下凡啊。
就在他想着该怎么回答，好让他们先安下心来时，一道熟悉的褐色身影从林子中钻了出来。
那身影小巧灵活，一路小跑到王逸的脚边，围着他绕圈。
王逸停下身子，蹲了下去，看着那对反着金光的眸子，惊讶道：
“你怎么来了，快点离开吧，这里可不安全。”
小赤狐对着他嗷嗷两声，咬着他的裤脚拖拽了下，随后跑向一边。
王逸瞬间理解小赤狐的意思，朝身旁给他打掩护的两人喊了声，跟了上去，
旁边正在努力应对妖物的二人，听到喊声后纷纷脱离战斗，追上王逸的步子，看着这神奇的一幕，心中暗暗惊叹：
“不愧是王道长。”
三人一狐且战且退，一会行走在山道一会穿行在林间，约莫两刻钟就走出困住他们良久的大雾。
望着天上那轮圆月，众人长出一口气，不过不敢停留，又跑了段路见没什么异常后，悬着的心才放下。
“逃出来了！”张二娃喘着大气道，看了看四周，“这个地方我熟悉，离村子就几里路程。”
说完他主动走在前面，带起了路。
王逸看了一眼小赤狐，发现他正朝六当家还有张二娃龇牙咧嘴低声叫着，心中了然。
他蹲下身子，看着小赤狐，极其认真地说道：
“谢谢了。”
“记住，我王逸欠你三条命。”
小赤狐听见他的话，愣了一下，虽还是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却没了先前的戾气。
王逸不知道自已为何要说出后面那句话，显得自已既自作多情又不自量力。
他只知道要是不许下这诺言，内心会一直存着愧疚。
他没有想过以后还能否相见这个问题，因为这毫无意义。
一个人若只是随便对别人许下诺言，就算是朝夕相处也不会兑现应许之人。
一个人当真将诺言记在心中，就算隔着天涯海角度过漫长岁月，也不会忘记并谨记一生，等待践行的那一刻。
“再见。”王逸挥手告别道，视线从小赤狐身上移开。
他站了起来，顶着头晕目眩还有身体的疲惫向前走去，跟在六当家还有张二娃两人身后。
起初还能跟上他们，走了段距离后渐渐落后。
他走的很慢，每落下一步脑袋就像挨了记闷棍。
自苏醒在山洞起他就没吃过一顿正经饭，身体早已到达了极限，只是现在才爆发出来。
饥饿，口渴，疲惫，晕眩……
就在王逸感觉自已快要坚持不住时，前方传来张二娃惊喜的喊声：
“王道长，我们快到双桥村了。”
六当家的声音也从远处飘来：
“再会了兄弟，我谭虎改天请你喝酒。”
王逸皱起眉头，看向远处。
昏暗的土坡下能看到一片被篱笆围起来的房屋，坐落在一条小河两侧，村子不大，村头村尾分别修筑了两座桥。
“还挺形象的名字。”王逸在心中想道，打起精神，步子也迈快了些。
一想到马上就能回归人类社会他就感动，虽不是他熟悉的那种。
忽然，他的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过了会。
夜空下响起了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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