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低的头颅思绪万千,夏果目光再次游离,却找不到昔日能帮他拿个主意的小伙伴,就在他还继续迟疑忧虑之时,身侧突然传来一个嘶哑尖锐不似人声,且说的滞涩迟缓,但足够有力的回应。
“仙师大人在上,小子请杀冉仓,求您替我等主持公道!”
李清照侧头看去,只见又一个身穿灰袍的小子醒了过来,此刻已经跪伏在地,同样的木簪束发,他的头发崩得紧实许多,此刻也并不显得散乱狼狈。
最能引起李清照注意的,是他脖颈处环绕的那一圈盛开花瓣形状的肉冠,乍一看真的很像一个套上去的装饰花环,这肉冠接近皮肤的位置呈鸡冠一样的红色纹理,外圈则显露出牡丹花一样植物质感。
环绕一圈的同时,那肉冠下则粘连着脖颈喉结,上则凸起一圈勾连了耳垂,增生覆盖整只耳朵后,又在上面新生了一圈缩小版喇叭花状的外耳。
在跪伏着恳求李清照的时候,那一圈拼接物发出水波纹一般的震颤,随着他的话语结束,震动也停止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子林幽生。”
“此名何解?”
“小子自小耳不能听,口中难言,伴幽寂而生,故得此名。”
“而今,你口中能言,耳亦能听,岂非受恩于人,何以请杀冉仓?”
“受此好处,小子已尝尽十倍、百倍之痛苦,恩、怨皆非我所求,实乃冉仓强予。且其人于我本无施恩之意,只为用之以作试验,今小子成了这副模样,早已是人憎鬼厌,若仙师觉得小子之存活,有愧于请杀冉仓,小子愿请先死于前,再请冉仓步我后尘。”
相比起夏果,倒是这李幽生,更得李清照的青眼。
她当然能看出这谷中之人,皆为冉仓之“物”,她心中对于冉仓也早已设定了结局。
只是在为冉仓画上那个结局之前,还需再用上他一用,她想看看这谷中之人,还是否有救。
看着这些受尽了摧残,早已不复本来面目的少年,思及未来,似乎让他们就在这山谷中避世而居,才是上佳选择。
李清照不可能永远留在这个地方,她只能救他们一时,却护不了他们一辈子,为了她离开之后,这些人依旧能够好好活下去,只能用些非常手段。
实为热心侠义之人,若是未曾活过一世,面对此场景,李清照或许也会选择暴杀冉仓,随后在谷中众人既敬且畏的眼神中离去。
此举既潇洒快意,又何其愉悦心灵。
只不过,若只一味施舍,今日我将“公道”二字双手奉送于你,来日我走后,你又去何处寻公道呢?
看着直起身子,肉冠颤栗着,艰难但清醒将自己意图表述完整,而后又再次跪伏下去的林幽生,李清照转身从火堆中抽出了一截燃烧的木棍。
听清了所有的话,但不知“仙师”想要做什么的夏果,慌忙跑过去和林幽生跪在了一起。
不再理会两人,李清照手执火把来到院落的大门前,她以其为笔,随着火星四溅,在门前的青砖上,划出了一道黑碳线条。
“以此线为界,定冉仓之生死,晨起朝阳越过此门照射至线条时,我观汝等抉择而定。人多者居于此线以南,则冉仓可活,多人者位于此线以北,则冉仓得死。”
立于门前,李清照目光越过庭院,看向了依然还站在里院不敢动弹的冉仓,话音并未刻意放大,但相信对方应该也能听到,并且听清。
“大人要杀就杀,何须以这些蝼蚁羞辱于我!”白眉长须的冉仓先是一脸错愕,随即望着李清照愤怒出声。
“依此道理论之,于你而言,他们尽是蝼蚁,那于我而言,你亦蝼蚁,实非羞辱,不过相戏耳。”
听着那清冷的声音远远传来,冉仓须发颤动,“哼!仙凡之别,岂是你一言可定?!大人今日为区区蝼蚁而弃我,实乃舍大道而自堕也,如此不智,不过枉活岁月。
“今我誓不受辱,先行一步!”
体内灵力汹汹,数个术式瞬间勾连成型,冉仓身形瞬间膨大起来,身上衣物先是绷紧,接着迅速撕裂炸开。
布缕条条,随着身形一起膨大上升,当冉仓簸箕大的头颅越过院墙时,他身上经脉血管条条凸起,身上显得麻赖而又渗人,洪亮的嗓音从那张大的巨口中传来,“黄泉路远,冉某且待大人下来相陪!”
说着话冉仓就要自爆当场,可他闷声使了好大一会儿的劲,身子的膨胀却就此而止。
李清照淡漠相对。
夏果被吓得倒摔于地,手脚并用,贴着地面连连后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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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幽生双眼亦闪过惧色,不过很快他高昂起头颅,直直看着那让他做了无数回噩梦的面孔,仿佛要将那人生生盯死在那里。
憋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死了,小巨人一样的冉仓脸上不由有些挂不住。
本就被撑得面红耳赤的脸,此刻更是羞怒交加,他张口骂道:“无礼小辈,你不讲武德,欺负我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
黑夜过去,朝阳升起。
当所有人目光都看向大门前划下的碳线时,李清照却默默地转过了身去。
看似装作高深莫测,实则正在掩饰自己的尴尬。
晨起的朝阳并不能将阳光投射到院落的大门上——这山谷的正东方向,是高起耸立的绝壁,它遮挡了那一缕本该在此时投下的阳光。
好在李清照不发话,谷中众人也悄无声息。
一夜过去,连冉仓都懒得再说话了,只颓唐地坐落在院子里。
他身子的巨大化依然保持着,累、饿至极时,甚至鼾声、腹中饥饿的咕声如雷,此刻天光大亮,他也只偶尔偷瞟一眼,看一下距离自己的死期还有多久。
谷中少年一共16人,此刻都已经用脚投出了自己的一票,不论昨夜时几人在冉仓的咒骂与威胁中反复横跳,此刻俱在碳线以北。
按照李清照定下的规矩,一群少年,定下了修士冉仓的死局。
此刻等待之时,有人扭头去看冉仓,也有视线来回在左右移动的,唯有林幽生,他的双眼一直盯紧了地上那条不到一米长的黑线。
他来回地数着掉落在地面上的碳化颗粒,一颗颗,一粒粒,由硕大的数十到细小的数百,再由外形稍圆几颗的,到不规则切块的数十,来回分类地计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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