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承煜路上偶遇的一番话,况且方才围谈,并未像二公子一般钻进画中,关心上孩子的事,芷芯隐隐觉得不对劲。
尹沐自在得多,让下人把长水送回去睡觉,到后院的果园子里摘桃子,太后当年诞下龙凤胎,孕中喜吃桃,为了沾沾福气,京中许多贵胄家中都种了桃树,桃树子繁而易植,有着多子多福,繁衍不息的寓意。
又悠闲地到小池中洗净桃子,给国公夫人,林相宜和林承志屋里各送了些。
林相宜笑容满面地来到国公夫人屋中,“母亲,成了。”
见国公夫人沉着脸,“母亲,谁又生惹你不开心?”
国公夫人交待着府医,“细细照看好,不许留了疤。”
嬷嬷同林相宜道,“回四小姐,八小姐和九小姐才在夫人面前打了一架,脸都挠破了。”
林相宜叹了声,母亲还真是一天不得安宁,自已当初为了嫁人,也是闹腾了半年多……父亲没完没了的纳妾,大哥二哥的婚事,大嫂嫂生子,又到她,母亲当真是没一日清闲的,从前还埋怨母亲不似别家的母亲那样,在哪个宴席上都带着自家女儿。
她孤零零的。
但尹沐来府里谨小慎微的样子,也知道他们家的兄弟姐妹们,蚊子咬了,风刮了,日头晒了,都会来母亲面前说一通,是母亲给了他们足够多的爱,以至于似乎没有任何烦恼,母亲都会帮他们处理。
八妹妹说,母亲为了尹沐一人,不惜让他们所有人与其他人过不去。其实不然,母亲正是因为顾全他们,只能在吃穿用度上对尹沐好。
林相宜径直走过去坐到国公夫人旁边,“母亲,要打就让她们打个够,明儿两人又躲一个被窝里嬉笑了,我给你说件事,保管你开心。”
国公夫人毫无波动,林相宜开心的事无非是女婿给她千里迢迢买的东西,寄的信,那些个肉麻的情话,她一收到就拿着信来念给自已听。
林相宜凑近些,“母亲,关于沐妹妹的,你听不听?”
国公夫人眸中才有了些波澜,“沐沐什么事?”
林相宜招了招手,吩咐下人出去。
“桃子,沐妹妹真是有心,亲自摘了桃子,也给母亲送了吧,园子里那么多果子。母亲说沐妹妹为何偏要送桃子?”
“别卖关子,要说就说。”
林相宜努了努嘴,“说~母亲疼我这些年,我得孝顺母亲不是,母亲现下是不是为沐妹妹,三哥和五弟的婚事烦忧,三哥既无可能,他的婚事皇上和齐王也会帮着相看,就剩沐妹妹和五弟。”
“于是,我留心他们二人,我推着五弟给沐妹妹送药,他乐意至极,不仅如此,他从外面买过好几次点心给沐妹妹,前天,还送了一盒胭脂。”
国公夫人凑过去,“胭脂?”
林相宜抿着唇笑,“一盒逢源居的胭脂,那儿的胭脂供不应求,都是限量限季,今日沐妹妹涂了,正是那盒早早被小姐们预定完的珠光榴子红,我去迟了都没买着,可见五弟是花了心思的,我们都没收过五弟的胭脂。”
国公夫人若有所思,确实,林承志最多送些酒给她们,时常拿姐姐妹妹们说笑,笑她们脸涂得跟烧红的烙铁似的。
“你的意思是承志喜欢沐沐?”
林相宜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男人喜欢女人,才会为她花心思,女子亦是如此,方才我问沐妹妹,怎么想着给五弟送,三哥也在府,她说她看见前日在母亲院子时,一盘果子,五弟只吃了桃子。”
“母亲,这桃子上的刺毛多讨厌,沐妹妹可是亲摘亲洗,我来这儿之前,绕去五弟院子看了看,两人聊得正高兴呢。”
国公夫人拧着眉,“要真是你分析的这样,倒是不错,承志也堪托付。”
“何止堪托付,他和沐妹妹简直是天生一对,母亲不就想沐妹妹能在我们家得您的照顾,既然郎有情妾有意,我们添把火,早早把婚事定下。”
“你别乱来,沐沐是姑娘家,我一开始就是急切了些~”
“母亲就尽管放心,撮合姻缘,谁能有我拿手,二哥二嫂嫂当初也是这样,不也是靠我一双慧眼识得。”林相宜胸有成竹地道。
尹沐的身份五弟并不在意,他在官场也没有多大的野心,尹沐是个体贴温顺的,如此极为般配。
尹沐自个也觉得林承志待她不同,拿着那盒胭脂把玩,桌案上堆放着的书都是林承志给她挑的,还有些话本子,林承志说书看多也疲乏,看些闲杂的话本子也极好。
却不能操之过急,林承志关心她,待她好,可她在林承志眼里看不见嫂嫂从前跟她说的,喜欢一个人,满眼都会是她,说话也会语无伦次。
她呢,注重行动,心中没有多大起伏。
喜欢一个人,会是什么感觉?
媛芯面带忧愁,“小姐,三公子带着大夫来了,在院子里等您。”
喜欢不知道,讨厌一个人的滋味,此刻深有体会,帮哥哥寻拴马桩的恩情,已然被他神出鬼没弄得消散完。
“带着赵大夫来的?”
“是,小姐,三公子是不是查出长水的事了?”
尹沐抬起手看了看被自已戳伤的手背,淡淡一笑,林承煜这人着实可怕。
“办案讲究的是证据,他没有证据,你不用紧张,就算他查出长水和上官颖的关系,能奈我何?我是无辜的。走吧。”
尹沐微微颔首,“三公子~”
林承煜站在红叶李旁,转过身,淡淡道,“大夫刚帮我换完药,正好你屋里的灯亮着,就让大夫给你也看下手背的伤,赵夫人治外伤的本事,不会让你手上留疤。”
“谢谢三公子,请坐,周大夫已经开了舒痕胶给我。”尹沐毕恭毕敬,请林承煜坐下,丫鬟将茶奉上。
嘴上虽没有答应,尹沐坐下后便将手伸出,“媛芯,院中昏暗,提两盏来,让大夫好好看清伤口。”
尹沐方才已经梳洗好,为了见客,头发随意用一根簪子简单挽起,白色披风,衬得秀雅。
伤口已经结痂,有何可看。
只是流云拿着笔墨,放置到桌面上。
林承煜淡淡道,“尹小姐,深夜打扰,还有一事,不知你能否帮忙。”
尹沐瞥了眼笔墨,正要收回手,被流云倏地上前两步拉住,芷芯连忙上前按住流云的手,声音急切,“你干什么?!”
尹沐拉开芷芯的手,转头看向林承煜,“三公子,这是为何?大夫不是说我的手并无大碍。”
林承煜瞳孔微微一缩,拧眉道,“流云,不得无礼。”
“尹小姐,这几日我正看鉴证实录,在咬痕的那一栏上有些困惑,孩子咬痕的那一页记录不整,能否让流云记录,将那页空白补上?”
尹沐眸色暗淡,语气不耐,“三公子准备齐全,何须问我是否愿意,尽管验就是,我人在国公府,手长在我身上,你想如何便如何,我也不能说不。”
林承煜睨了眼流云,没等他发话,她就直接抓尹沐的手。
“我管教下人不力,冒犯尹小姐,尹小姐若不便就算了。”
“方便,验吧。”尹沐将手高高抬起,“再抬两盏灯来。”
尹沐语气已是冰冷,开弓没有回头箭,林承煜亦不好打退堂鼓。
流云戴上白手套,扒着尹沐的伤口详查。
尹沐蹙起秀眉,“疼~”
芷芯忿忿道,“你轻点啊,小姐又不是犯人。”
此话一出,林承煜开口道,“流云,动作轻些。”
流云哼了口,她一点儿力气没用,就随意扒了下,扭了下她的手,怎么会疼。
尹沐吸了吸鼻子,眼泪倏然滑落,纵是昏暗,林承煜也看得清楚。
流云抬眸凌厉地扫了眼尹沐,“尹小姐,奴婢没有用力,尹小姐说疼是不想奴婢检验,想掩盖什么?尹小姐手背的伤与拇指上的伤虽相似,伤口并不整齐,深浅不一,不像牙齿所咬。”
尹沐红着眼眶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林承煜会用大理寺那套验伤的方式来查伤口。她还等到第二天伤口结痂才叫大夫来看。
林承煜不语,心中已有9成把握,只是对待别有居心的人,为的是给她再提个醒,做事漏洞百出,以免祸及池鱼。
也算是上官颖,但在丞相面前耍心思,她有去无回。
流云立即提笔,在纸上画出两种伤口的宽度和伤口痕迹,将纸呈给林承煜看。
林承煜看了眼,眼睛扫视着院中,目光聚集在那丛玫瑰上。
流云跟着林承煜的目光看去,立即明了,立即起身到玫瑰丛中拔了一根刺下来。
流云拿着刺摆放在尹沐面前,得意道,“不像牙齿所咬,倒像是这样锋利的刺或者针所戳。”
泪水从尹沐眼窝不断涌出,眼泪滴到石桌上晕开,轻笑一声,“你说是就是?”
“三公子,你不是来填什么鉴证实录,你把我当作犯人一样验伤,敢问三公子,我做了何事?”
林承煜眼睫垂下,喉结滚动,“尹小姐误会了,只是,不得不提醒一句尹小姐,只要做了,就会留下痕迹。”
“三公子,请你直言我做了何事?”尹沐咬着唇,语气极尽委屈。
流云斜眼冷哼,“尹小姐,事实摆在眼前,不用狡辩。”
“什么事实,我伪造伤口?为了掩盖我杀人还是伤人?京里出了命案,与我手上的伤有关?你想质问我什么?如果我真做了什么事,引得林少卿怀疑,你大可直接将我带去大理寺审问。”
尹沐情绪激动,直接拿起桌上那根细刺在手上戳去。
林承煜猛地一惊,拉住尹沐第二次扎向手背。
“你做什么!”
尹沐仰头道,“三公子的手下不是说我的伤是针和刺所戳,我现在戳了,你大可亲自查看,是不是一样。”
林承煜拉住她的手腕,哑着声线开口,“我只是提醒你。”
“提醒我什么?三公子,你把话说清。”尹沐噙着泪水,与林承煜对视。
林承煜让下人离开。
林承煜眸中复杂,她太过极端,低声道,“你想接近上官家,不是用这些方法。”
尹沐甩开林承煜的手,“三公子告诉我,我该用什么方法?”
“是,我是刺伤自已,我赌上官颖会为了长水来,法师说上官颖一颗慈心,我就是故意弄伤自已,让上官颖看到,我和她一样,也有颗怜悯之心,我有什么错?”
“国公府的人因为我,被他人孤立,我心不安,我就是想讨好上官家,我只是刺伤我自已,其他的听天由命,连累不到你身上。”
林承煜上前一步,“长水是不是你故意带回来?”
尹沐笑道,“三公子这话高看我了,你有通天的本事,我没有,信不信由你。”
林承煜柔声道,“尹小姐,我对你没有恶意,你这么做值得吗?上官家你最好不要靠近,与你无益,有你没你,国公府在京中不会有任何区别,安安分分寻个男子嫁人,顺遂一生,才是你该做的。”
尹沐哭得悲凄,声音断断续续,“对我没有恶意,何故要把我当犯人一般对待,我是住在国公府,但我该做什么用不着三公子替我操心。”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连累你,不会连累国公府。”
尹沐哭着跑回屋中。
林承煜注视着尹沐的背影,上官家她是真不值得花心思,伤害自已去接近。
缓缓蹲下捡起那根玫瑰刺,握在手心。
尹沐回到屋内,重重掩上门,眼泪戛然而止,抬手拭去脸上的泪痕,会心一笑。
“芷芯,明日出府雇几个人,把立安街的宅子清理了。”
媛芯跑着拿着纱布和伤药,心疼道,“小姐,您这是何苦。”
“刺过一次,第二次更不疼了,一点点小伤,没什么苦,看,没流血了,用不着纱布。”
尹沐转身朝妆镜走去,将摆放的首饰慢悠悠地装进妆匣里。
“媛芯,把我的东西连夜装到箱子里,你们也把东西自已的东西收拾好。”
“小姐?我们要离开国公府了吗?”媛芯显得激动,有三公子在,小姐就不会安生。
“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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