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州到京城,只偶有些旅店,山上有些避暑山庄和温泉。
风景煞好,鸟语花香,药神山钟灵毓秀,空空幽幽,有段路极为崎岖无比。
马车颠簸,尹沐晕车,身子极为不适,停下歇息时又得装作无事,不然耽误行程,林承煜指不定生气,林府毕竟是他家,她不能得罪丝毫。
烈日当空,中途停队休整时,尹沐都躺着酣睡,没有下车,林承煜没有多问。
马车撵过一块大石,尹沐惊醒,全身无力,四肢酸软,肚子隐隐作痛。
尹沐捂着肚子,昏昏沉沉,只当是和前几日一样水土不服,喝了口凉水过后,肚子愈发绞疼。
芷芯替尹沐整理着塌下的衣裙,裙上浸了血迹,“小姐,您来癸水了。”
尹沐捂着肚子,难怪较前些日子难受得多。
媛芯道,“小姐6日前不是刚来,芷芯,你看清楚了吗?”
“衣裙都染红了,小姐,您没感觉吗?”
尹沐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两人互相责怪着,“都说小姐不能吃那么多冰,现在出问题了。”
“小姐,您怎么样?奴婢找大夫给您喝些药。”
“停车,去箱子里找身干净的衣服给我换上,全是男子,不能让他们知晓我来癸水。”
癸水被人视作污秽之物,权贵和男子尤为忌讳。
她虽觉得荒谬,可大越的人都是如此看待癸水。
癸水也不知何日能停,带着癸水进别人家,日后林府出了什么事,怕会有人将错强压于她带着污秽进府。
媛芯让车夫停车,流云不理,扬声道,“方才休息时,怎的不见下车,停车做什么?天黑到不了旅店,你能负责吗?”
芷芯听了来气,对着车外吼叫道,“你一个下人!当自已是什么东西!我家小姐要换衣,停车!”
尹沐拉着芷芯的胳膊,“芷芯,客气些。”
流云对着车夫道,“再快些赶,别掉队了。”
芷芯心疼小姐,咬着牙憋了泪在眼眶,“拿锭银子给她,让她停车。”
媛芯把银子拿到流云身后,“姑娘,你行行好,天气炎热,小姐捂了一身的汗,就换件衣裳,不会多耽误的。”
流云转头冷漠地看了眼银子,“收起这套,不用拿来侮辱人,你要为你家小姐好,就坐好了,误了时辰,月黑风高,山中不太平,死了我们两百多人的命也要搭上。”
车自然可以停,但是尹沐,她不让她如愿。
尹沐气虚无力,芷芯凑到尹沐嘴边,才听清她的话,“芷芯,喊林公子,让他停车。”
她已经在硬撑,受不住这么颠簸,换了衣裳,安静休息片刻也行。
“林公子!林公子!”
“你做什么!闭嘴!”流云怒斥着。
林承煜听着动静,甩着马鞭,催促马匹,来到尹沐马车旁,“何事?”
媛芯拦得严实,露出脑袋,确保看不到车内,“林公子,我家小姐需要换件衣裳,可以停下马车吗?”
“换衣裳?”
流云歪着身子道,“公子,尹小姐要换衣裳,催促了许久,属下怕耽误行程,已经告知林小姐在天黑之前要走出药神山,但尹小姐坚持要换衣裙。”
她的行囊全在后面,绳子五花大绑,女子换衣物极为麻烦,林承煜看了看天色,沉声道,“尹小姐,山中没有宴席,衣裳迟些换不影响。”
尹沐又让芷芯传话,“林公子,我家小姐身子不适,您就让车停一会儿,不会太久的。”
身子不适?一会儿一个说法。
流云冷哼一声,“尹小姐,我家公子是为你的安全考虑,换衣裳就换衣裳,不必拿身子不适做借口。”
林承煜没有答应,一缓缰绳。
尹沐身痛心燥,大口喘着气,她只是想让马车停一会儿,她不知哪儿得罪了流云,更不知哪儿得罪了林承煜,上马车前,林承煜还口口声声对着尹桐月说,山路崎岖,若有不适,就告之他。
到她这儿就是怎么都不停车。
尹沐又在车中坚持了一炷香时间,马车像是故意踏过大石一般,愈来愈陡,呕了多次,下身的血染得越来越多,手垂了下来。
芷芯在旁哭泣,“小姐,您这样了,该怎么办啊,我们回星陨,我们不去上京了,他们不停车,您就让奴婢动武让车夫停车。”
“再叫一次林承煜,和他说我身子真的不适,他若不应,就拿我怀中的玉佩给他,让他看在姨母的面上,停车让我休息一会儿。”
林承煜再一次到马车旁,她第二次让停车了,正要开口让队伍停下,媛芯等不了一刻,急忙拿着玉佩高高举着,“林公子,求您看在国公夫人的面上。”
威胁他?为了美,为了换件衣裳搬母亲出来威胁他?
林承煜铁青着脸,暗含薄怒,停车可以,她想为所欲为得看清她尹家目前的境况。
“尹小姐,我母亲和你母亲是手帕交,仅此而已,大夫替你诊治,若不是身体不适,你最好能承担后果,现在不在星陨,是上京,你做任何事之前,得考虑清楚后果,我言尽于此。”
现下的话是为她好,但愿她能听懂言外之意。
上京凶险,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女子,若在上京打着母亲的名义胡乱行事,害的不止是尹家。
“停车!”
烈日灼灼,一行人原地待命,人人脸上都溢满汗珠,不敢动分毫,媛芯跳下马车,朝后面奔去,让人卸下装衣物的车子,翻找月事带和干净衣裙。
林承煜跨坐在马上,居高临下盯着马车,芷芯抱着衣物上了马车,林承煜更加笃定她是装病,换衣是真。
他翻身下马,得给她一个教训。
“今日不走了,都停下来休息,大夫什么时候查出病,什么时候走。”
芷芯不让大夫上车把脉,大夫颤巍巍站在马车前,也听不到尹沐一句话。
周围一片死寂,空气凝固,令人感到窒息。
芷芯媛芯帮尹沐换好衣裙,芷芯小声道,“小姐,大夫在车外,林公子这阵势今日一定要让大夫给您诊治,怎么办?”
媛芯卷着换下的衣裙,将有血迹的裹藏在里间,“小姐,林公子真是,大不了和他耗着。”
尹沐亦有股气憋在胸口,她还什么都未做,林承煜就拿她当仇人看待,故意为难,他方才不是说她最好能承担后果,这句话送给他。
“芷芯,将我打晕。”
“啊?”芷芯全身骤缩了下。
“嫁他是绝不可能的了,但日后得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他但凡是个正常人,看到我半死不活,再讨厌我,也会减半分,动手,芷芯。”
两人明白了她的意思,“小姐,您装晕就行,奴婢下不去手。”
“有大夫在,装不了,媛芯,把带血的衣物散开,只能给大夫和他看到……”
大夫的声音传来,“小姐,不可讳疾忌医啊……小的能上马车给小姐诊脉吗?”
尹沐眼睛半阖着,身子难受是真,“芷芯,动手,拿衣物挡着敲,别留了痕迹。”
芷芯拿起一个软垫,放到尹沐脖颈后,不忍地敲下。
芷芯媛芯带着崩溃大喊,“小姐!小姐!”
媛芯泪水决堤,掀开车帘,“大夫,小姐晕死了,你快进来看看!”
大夫爬上马车时腿软得生蹬了两脚,才上马车。
林承煜心咯噔一下,她确实许久没有出声,试探问,“尹小姐?”
芷芯故意开着车厢,只拉下帷帘,不让其他人看见里间的情况,声音极低,放了一大袋银两到大夫脚边,“大夫,小姐来癸水,疼得晕倒,为了小姐的清誉,不能和其他人说小姐来癸水。”
大夫点头,“小人知道。”
林承煜一颗心提了起来,担忧地唤了几句,里间没有人应他。
他只好纵身上车,掀开帷帘,尹沐闭着双眼,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藕白的手耷拉着,躺在芷芯腿上。
地上的散落的衣裙还有刺眼的血。
“尹沐!”林承煜惊呼喊出。
媛芯推着林承煜,“林公子,求求你出去。”
“她伤哪儿了?”林承煜拧着双眉,目光沉沉看去,她真的病了。
大夫好言相劝,“大人,小姐没有性命之忧,请您先出去。”
林承煜被媛芯用力推着,思绪混乱,神经绷紧。
“把其他大夫叫来。”
她真的病了!病得很严重。
媛芯崩溃着道,“林公子,林大人,您用不着假惺惺装好心,把我们放在这儿就好,我家小姐不想给您添麻烦,一路都不许我们说,给我家小姐要是死了,才能遂您的心。”
其他三位大夫被卫松提着领子来,忙的煎药,忙的施针。
林承煜不通医理,无计可施,呼吸凝重。
他做了些什么……她已经说了身子不适,自已怎么就不听呢。
晨间还笑意晏晏的一个人,她要有个三长两短,万死也不足以抵消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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