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卖？发卖我？尹沐，我是你姨娘，况且……我没有摔老太太的牌位，你凭什么污蔑我！”
桂姨娘倏地站起来，破口而出。
正想上前继续分辩几句，被身旁的赖嬷嬷拉住。
赖嬷嬷对着桂姨娘摇了摇头，并将她拉回红木椅上。
赖嬷嬷扯出一副谄媚的笑，弯身对着尹沐道，“二小姐，您消消气，此事许是误会，老爷时常夸我们姨娘对老太太最是尊敬孝顺，要不然等老爷和夫人回来处置，二小姐千金贵体，哪能让您伤神。”
尹沐未言一字，接过媛芯奉上的茶水，细细品闻起来。
赖嬷嬷僵在原地。
东窗透过来的阳光恰好映照在桂姨娘起伏的胸口，赖嬷嬷是夫人派给她的，她与尹沐并无交集，不是她不想，是老爷和夫人不只一次说过，在府中所有人事事都得顺着尹沐。
她傲得令人生厌，从不与府中姨娘一同用膳，话都懒得搭理其他人一句，今日是尹沐第一次同她说话。
张口便污蔑她摔过世老太太的牌位，要发卖她。
她扪心自问，从进府一直都安守本分，见到尹沐就远远地避开，老爷告诫过不让她们在尹沐面前晃悠，宝贝女儿不喜欢。
除了……
可、她不可能知道……
即使知晓，主谋是夫人啊！
桂姨娘心口瞬间灼热得紧，随后转身警示着门口一众蓄势待发的婆子，声音尖锐刺耳。
“下贱东西，你们敢动我一下，看老爷回来不剥你们的皮！”
为首的笒婆子怔了下，桂姨娘确实得老爷的宠爱……又微侧起头悄悄睨了眼正饮茶的二小姐。
二小姐身边的郝嬷嬷，大早就让她们到前院来办个差事，说是捉害鼠，没说是捉桂姨娘啊。
笒婆子握紧的指间传来咯吱的响声，只要时刻准备着，二小姐面前的头功一定是她的。
茶杯轻置，尹沐缓缓掀起眼皮，眼眸清亮，嗓音清甜，“我污蔑你作甚？
你哥哥打着尹府的旗号在星陨白吃白喝，祖母宽厚仁义，当你是尹府的姨娘，让管事替你哥哥寻个差事，他却偷贫户救命钱，祖母只让砍了他一只手，一条命换一只手，你哥哥赚了。”
桂姨娘满是疑惑，“这是四年前的事……”
“是啊，四年了，可你还记恨着祖母砍了你哥哥的手，如今祖母过世，你怨气难消，昨夜假意上香，摔祖母牌位。”
一字一句，真真假假。
桂姨娘脸色铁青，立即否决，“我没有！”
有个挨千刀又断不掉的哥哥是事实，心中记恨老太太是事实！摔牌位是假！
“你有。”尹沐淡淡开口。
郝嬷嬷站在尹沐身后，声音哽咽，“姨娘用手不停抽打老太太牌位，嘴里咒骂着，后重重摔到地上，若不是我昨夜路过看见禀告小姐，都不知老太太以后还得受多少肮脏气。”
郝嬷嬷是老太太的陪嫁，老太太过世后才到二小姐身边侍候。
桂姨娘急切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就是听老爷的吩咐，代老爷去给老太太上香！”
“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沐儿~”
尹沐一脸无辜，“我们熟吗？我为何信你？况且祖母昨夜当真托梦给我，祖母生前待你不薄，你怎么忍心的？”
“我是你姨娘啊，沐儿。”
“我知道你是姨娘，然后呢？”
桂姨娘满腹委屈，几欲张口，又不知反驳什么，转而讨好似地口吻朝着郝嬷嬷道，“嬷嬷，您是不是昨儿个看错了，会不会是别的人，我上完香，轻手轻脚地擦拭香案后就规规矩矩离开了，我走以后，兴许是别的人又进去了。”
郝嬷嬷拢了拢衣袖，正声道，“老奴我虽半只脚踏入棺材了，身子也不中用，但眼睛还亮堂着，姨娘是说我是个瞎婆子不成。”
桂姨娘双手晃动，颤抖不已，“不是不是……”
笒婆子瘪了瘪嘴，心中暗骂，“竟然有这些事，老太太厚待府中众人，常做善事，在星陨城，无人不敬重老太太，全城百姓一人一口唾沫都给她淹死，当真是贱妾，该千刀万剐才是！”
“骂我们是下贱东西？也不知道谁贱？”
其余婆子亦是气愤，老太太那么好的主子，最疼二小姐，如今不仅欺只剩块牌位的老太太，还惹二小姐忧心。
不等尹沐发话，几个婆子便卷起袖管，如饿狼扑食般撞开桂姨娘的近身丫鬟，将桂姨娘按到地上，不能动弹。
“姨娘，老实点，别伤了哪儿再诬告我们这些下贱东西伤人。”
桂姨娘嘴里直喊着冤枉，晨间刚润上的榴花红口脂出现裂纹，见尹沐不疾不徐地朝门口走去。
张嘴吼叫，“尹沐！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害我！老太太在世时捧你在手心，你拿老太太污蔑，你就不怕晚上睡不安稳！”
郝嬷嬷回头狠戾地瞪了眼桂姨娘。
“还有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老不死……”桂姨娘话未言毕，赖嬷嬷急忙蹲下捂住桂姨娘的嘴，朝她递眼色。
“姨娘，出府后就好好思过，夫人秉承老太太遗训，定会善待你的家人，千万别再多生事端！”
桂姨娘瘫在几个婆子手中，荣华富贵似梦幻泡影。
任由婆子们扒去华衣金钗。
尹沐，“让她吃顿饱饭再送出府。”
随后同郝嬷嬷一同走进祠堂。
尹沐跪到蒲团上，磕了头，定定看着完好的牌位，沉默良久，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睫低垂，“祖母，孙女想您了。”
祖母临终前说，遗憾的是今后不能在身边护她，日后尹府里若有人不安分，定要搬她出来做借口，能护着她，在天上做闲散神仙，才能安心。
郝嬷嬷俯身望去，尹沐眼眸氤氲着水气，“老太太的小心肝，怎么哭了？”
尹沐搂着郝嬷嬷，依在她怀里，抬手将脸上的湿润拭去，灿而一笑，“嬷嬷，我只是想祖母了，以祖母名义处置桂姨娘这事，祖母会不会开心呀？”
郝嬷嬷轻拍着尹沐的胳膊，“开心，小姐做什么老太太都开心，小姐长大了，还能保护小公子和少夫人，老太太欢喜着呢。”
“诶呀，光顾着想祖母，还有母亲，舅舅，外祖父，外祖母，沐儿都忘给他们请安啦！”
尹沐又忙跪到蒲团上，一一磕头。
郝嬷嬷背过身擦拭眼泪，若是老太太在，夫人和赵大将军一家都还在世，小姐今日也不用亲自处理桂姨娘做的肮脏事。
赵大将军独女赵晴，嫁与驻守星陨城的卫将军尹驰宇，夫妻恩爱，育有一子尹熠一女尹沐。
12年前一战，星陨城门被破，赵大将军携独子赵之舟驰援，以身护城，战死星陨，尹将军后半生以拐杖相伴。
赵夫人悲痛，在府中自刎而死。
卫将军夫人赵晴，身怀六甲，闻噩耗难产而死。
老太太如珠如宝的将尹沐呵护至极笄，重病难愈……
“沐儿，别哭，人老了都有这么一天，开心也是一辈子，难过也是一辈子，祖母要你只顾好自个，开开心心的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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