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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大姑娘来看您了。”随着莺啼一般的娇声,着墨绿比甲的丫鬟掀了门帘进来。
暖融融的梅花香盈满内室,雕琢精致的架子床上,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小女孩正倚着挡板,听到通报尖痩的小脸一抬,不知刻意还是无意地咳了两声:“姐姐来了?快请她进来……”
话音未落,外头有了窸窣的进门声,伴随着一句清甜稚嫩的担忧:“幼娘,听说你昨夜着了凉,祖母担心得很,使我来看看,可是屋子里炭火不够?”
进来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面庞犹嫩,一双星目满含关心。
沈幼宁看着姐姐,素白的手不自觉地抓着锦被,见沈元宁过来自顾自地探自已额头试温,她略白的嘴唇抿了抿:“是我夜里口渴,懒怠叫人,被风带着了。”
“怎这么不小心。”沈元宁拧着眉道:“今儿个何家伯伯和伯母带着表兄表妹来拜会祖父、祖母,你又着了风,怎生是好?”
沈幼宁觉得指腹痒痒的,搓着指尖,垂眸:“是幼娘失礼,想必伯母这段日子离不得京,改日我身子好了给伯母赔不是。”
沈元宁叹口气,摸了摸妹妹的脸颊:“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好生歇着,母亲还在准备招待表舅一家,顾不得你,稍晚些她必是要来看你的。”
幼娘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最得长辈的宠,又因一副弱骨,长辈们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现下若非实在腾不出手,怕是一个个都要来幼娘屋里头守着。
“嗯。”沈幼宁乖乖地应,垂眸又抬眼,看了姐姐一下:“我这里没事,姐姐也要帮着娘亲招待表哥,我就不留你了。”
沈元宁怔了怔,嘴上噙了无奈的笑,露出梨涡点点:“好,那你歇着,我过会儿再来看你。”
“姐姐,”待沈元宁要走,沈幼宁又叫了一声:“前些日子我记得娘亲给咱们裁了新衣裳,我有条狐尾围脖不甚满意,姐姐拿去戴罢。”
因着沈幼宁向来得宠,家里女儿的东西,她总是得一两件特例,这狐尾围脖是热河运来的,她们亲舅舅跟鞑子交易来的整张雪狐皮,大部分毛料孝敬了老太太,这狐尾沈幼宁爱的很,一早就定下给她,没成想这会儿竟然又不合意了。
沈元宁当她又犯了什么性子,只自已是长姐,再爱那雪狐围脖也不会要妹妹的东西,因此柔声道:“幼娘收着罢,姐姐晓得你的心意就是。”
沈幼宁默了默,知道自已在家得意威风惯了的,骤然给沈元宁东西,难免叫人多想。
她不再坚持,却还是说:“那姐姐记得带你那套镶了樱粉石的耳饰,表……保证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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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对耳饰也是她挑剩下的,盖因她肤色不若沈元宁白皙,拿了也衬不起,虽则给沈元宁挑去,却也不肯叫姐姐戴出见人,好好儿一对耳饰一直压了沈元宁的箱子底。
沈元宁眼中有了三分诧异,笑着道:“好,幼娘说好看就一定好看。”
沈幼宁脸上闪过一丝恼意,这话听着还拿她当孩子哄呢,但她也知道自已现在就是孩子身,回想当年自已娇纵的模样多添了句:“姐姐记得戴,不然白费我心思。”
“晓得了,幼娘好生养着罢。”沈元宁又要摸摸她的脸,却被沈幼宁躲了过去,她也不坚持,叮嘱了沈幼宁的丫鬟娇杏几句起身走了。
出得门去,沈元宁身后的樱桃嘟囔一句:“三姑娘今儿个好似变了性子,又是给围脖又是叫姑娘带耳坠的,莫不是魇着了?”
沈元宁瞥她一眼,樱桃立刻闭嘴,她才道:“幼娘总是要懂事的。”
沈家院子不大,只得两进,还是这两年攀上了文成侯府,沈老爷在侯府挂了职铺子也被带旺了,才又买下隔壁的小院辟做女儿的闺房,勉强叫孩子们也有自已的屋子。
便是这样,沈幼宁也独占一个东厢房,对面的西厢被一分为二,住着大姑娘沈元宁和二姑娘沈淑宁,西院正房不住人,给老太太做了佛堂,一家人团在一起,连个正经花园也无。
樱桃这话说得莽撞,又才从沈幼宁屋子出来,要被沈幼宁听到发了脾气,自已未必护得住她。
而屋里的沈幼宁确实听到了,她不屑地撇了撇嘴,以前不觉得,如今再来一遭她切实感受到了自已家同名门望族的差距,只这调、教下人一事上,就差得太远。
背后念叨主子,若是在国公府,都不消主子说话,眼神儿还没过去,下头的嬷嬷就要拉出去掌嘴了,偏这樱桃仗着她大姐的宠就只得了这么一句轻飘飘的训斥。
然而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娇纵无知的小孩子,不会计较这点子小口角,尤其是再看到自家大姐尚且稚嫩的模样,沈幼宁心情就很复杂。
她记得姐姐说亲的时候,颇是有些人家的太太过来打问,但凡见了沈元宁的,都要对着沈元宁的盘子脸夸一句有福份,那时候她不懂事,就为了太太们这几句话还发脾气,惹得沈老太太把自已抱怀里哄,说那些太太不过抬举大姐,最有福的必是她这个娇娇儿……
最后呢?
姐姐嫁了谁也没瞧上、只不过因着祖父遗书交待的恩人后嗣,一个落魄的莽夫,她泥鳅翻身、跃去龙门嫁到国公府,虽是次子却也是正经嫡子,那时候沈幼宁想着太太们说的果然是胡话,姐姐的福分哪有她大,却没想……
沈幼宁摇了摇头,将不堪甩出脑袋,老天垂怜,叫她又回到一切还没发生的时候,这一次她必不会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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