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那天沈元宁偷看沈幼宁投给“佛祖”的信件时,也想过这个问题。
家里不曾给沈幼宁正经开蒙,描红练字更没有过,那封信到底是谁写的。当时沈元宁还以为是侯府在利用她无知幼妹,可见信的语气与书写风格便觉那实该是沈幼宁的腔调。
“这我知道,”沈元宁顿了顿:“上次她给过我一封信。”
她没继续说,娇杏也没问,两人都沉默了。
隔了一会儿,娇杏从衣襟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两天前,三姑娘让我借着买零嘴儿的由头去一趟文济寺,找一位姜夫人,把信给她……”她在城里找不到沈元宁,独自窝到一个角落呆了大半天才回来。
沈元宁接了信也不拆,慢条斯理地问娇杏:“你为何没去文济寺一探究竟?”
娇杏抿抿唇,低头:“三姑娘没有给奴婢车马钱。”
不通庶务却又异想天开,是沈幼宁的作派。
至于娇杏为何没开口要钱,怕是到事情不可转圜时,她会用自已不识字没拆信也没把信传出去,当作底线,一举捅到沈太太那里,拼最后一口活路。
“幼娘最近问过你信的事吗?”沈元宁道。
“今天问了,三姑娘好像在等什么回复。”娇杏放在膝盖上的手握紧。
这大概是今晚娇杏不管不顾要见她的原因,沈幼宁若是着急起来逼问娇杏,她没去过文济寺的情形怕是立马就会露馅。
沈元宁没说话,借着黄豆般大小的灯火,用簪子慢慢挑开信笺,比上一次更加潦草的字迹跃然纸上。
沉默,房间里落针可闻。
还是沉默,外面似有更鼓,每敲一声娇杏颤抖的幅度更大一分。
“明日,”沈元宁终于说话了,唇齿间有丝丝倒吸的凉气:“我会找人在内院联系你,时辰就不说定了,到时候你跟幼娘说一声。人不能带到她面前,想办法自已跟出来,我再交代你后面的事。”
她又说:“文济寺的花圃种的是万冬青,走不到花圃就有护卫拦着,你问了僧人,他们不知道有姜夫人,你只好把信给了僧人,一旦遇到姜姓夫人,托他转交。”
娇杏早已伏地而跪:“谢姑娘大恩大德。”
“姑娘那信……”送走娇杏,樱桃一回头就见火炉跳了半尺的焰苗在舔信。
沈元宁从里屋出来,递给她一块玉佩:“明天一早你去铜钱胡同的亨通钱庄,拿玉佩找掌柜的,跟他说庄子急缺钱,数额比较大,最晚下午让东家亲自送来。”
樱桃默默接了不敢说话,她伺候大姑娘这么多年,头一次见到大姑娘脸色这般难看。
……
“遇到什么天大的难处需要你东家我出面了?”小公子摇着折扇,晃晃悠悠进了庄子。
沈元宁把挑好的女工交给若梨,让她带着熟悉工序,才转身对小公子道:“难处不小,先跟你说下我的安排,不然我怕你没时间听了。”
小公子挑高眉稍,倒是没有追问。
沈元宁细细讲着,她把做工的步骤依序分开,每个房间都有固定人数的女工进行操作,绣花、锁边、定型互不干扰。成品以手帕、扇套、垫布和书袋为主。
“根据颜色和花样不同,分成几个色系,主打的就是四君子,配上你店铺里成套的文房四宝合并贩卖。”沈元宁道:“最顶级的套盒包括所有的布品和文具,其他的次第削减便是,定价比寻常单卖升个五成,到时候把单品放到比邻,提另再卖,嫌贵的书生也能有多的选择。”
“如果你有相熟的前科状元,还可以借他印鉴,便宜要他说句什么同科举相关的话,叫书法上乘的墨客签出百份纸笺,盖上状元印鉴即可,这种纸笺只放在最贵的套盒里。”沈元宁细细地说:“若是相熟的多些,能将四君子一一对上更好。”
小公子的眼睛越来越亮,等沈元宁说完,他认真请教:“一定要状元么?四大书院的山长可不可以?”大部分的状元还在当值,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会有所顾忌,倒是那些告老的山长们最喜欢如此这般的沽名钓誉了。
沈元宁讪讪地笑:“只是一个想头,我既不认识状元也不晓得山长,这个看你的考虑罢。”
“你不认识山长啊……”小公子拖着长长的音调:“那你知不知道你那个表哥现在去了京师书院,只招权贵,寻常官吏子女都进不去的地方?”
沈元宁一怔,她没听说这件事,也并不关心。
69書吧
何家前几天赶着冬月的底儿走了,大约之前跟沈老爷闹的不太愉快,何太太再没有到后院找过沈元宁。那会儿沈元宁一心想着自已的帕子生意,没有多加关注。
不是说侯爷给何琛找了个很合宜的地方么,怎么改成皇家官学了?
她疑惑地看着小公子。
小公子“呵”了一声,其实他自已也不知道在“呵”什么,把扇子展开,十分欠揍地说:“想知道?求我啊……”
“算了,不重要的人,知道那么多干嘛。”沈元宁转身就走。
小公子笑眯眯地跟在后头,暗想,是了,那个姓何的可不如他重要,刚才一点不起惊澜的小心思彻底淡去,泛了谁都没有注意的涟漪。
沈元宁亲自关的门,她单刀直入地问:“之前的事都解决了么?”
报过信后,沈元宁和小公子都刻意避开了之前的话题,谁也没有多说过什么,这次却是沈元宁打破了默契。
小公子玩着扇柄:“啊,解决了,不然你以为这些绢布哪里来的。”
沈元宁轻轻地开口:“其实有时候惹人生气的也不止是物件吧,大部分生气的人只是借个由头,火早就在内里憋着了。”见小公子眼神锐利地看过来,她避也不避,镇定回视:“没有一件事是无缘无故的,也许放出口风的人并不知道他在替别人卖帕子呢?”
“你在说你自已么?”小公子沉声问。
“我不配。”沈元宁道:“就不知道你观察了这么久的文成侯配不配了?”
小公子一直派人盯着文成侯府和沈侯爷亲近一派的一举一动,他堂而皇之地接近沈元宁,无非就是仗着沈元宁不会抵抗,看她到底在事件中担任什么样的角色。这些天,无论是文成侯府和沈元宁都表现的太好了,好到除了沈元宁告密外,似乎没有人跟这些事有什么关联。
今天沈元宁来提醒他,难道说,他监视错了方向?
他心底划过无数的猜忌和怀疑,如果没有沈元宁之前说的话,姜家未必查不到原丝有问题,当时小舅还一派轻松地夸奖他长大了考虑更加周全,甚至将这批绢丝当奖励一般鼓舞他多接触些丝织行业。
小公子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欲走。
沈元宁在后面多嘴一句:“今朝可有收回诰命的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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