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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幼宁不甚在意地说:“府里都知道的事,还需要人给我嚼舌呀。”她觉得她有必要摆出态度来:“祖母,那何琛有什么好的,在我看来还是个毛头小子呢,我不喜欢。”
恁大的小人儿噘着嘴说一个十五岁少年郎毛头小子,沈老太太的怒容被她逗化了,点了点沈幼宁的脸颊:“人小鬼大,琛哥儿可比你大六岁呢,怎么就是毛头小子了,没准儿等你再大点还得嫌弃他老。”
“年纪大才疼人呢。”沈幼宁已经记不起前世大姐夫是什么时候上门的了,只依稀有个印象,那大熊一样魁梧的青年,好似泥潭子里淌过来的,又脏又臭,把前世的她吓得直到大姐夫跟大姐订了亲,都没出面好好打量过那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乞丐,多年后功成名就。
当初她囿居京郊,大姐回京路过庄子探望她,当天还是那人亲自来接的。彼时沈幼宁在院子送行尚未回转,隔着一道薄薄的宅门都能听见两人说笑。她从门缝看去,是大姐觉得地上湿滑,怕弄脏裙子要他把马车赶到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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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穿着银色麟甲、身材越发魁梧的男子低笑一声,拦腰将大姐抱起三两步就跨过了十几丈的土路。大姐惊叫声还没停,人已经稳稳当当地落在车上。
沈元宁多守规矩又温顺保守的人,当时一定吓坏了,难得失态地啐那人一口,斥他:“没个规矩!”
顶天立地的男子,怕是不能忍被自家婆娘如此说教,那人当即伸了半个身子进马车。
再出来时绣着敕造暗纹的衣襟都乱了,想必车里的大姐更加凄惨,这对性情不合的夫妻平日里定是有诸多争吵。
他回过头来慢条斯理地整着衣裳,转身之际眼神与门缝中自已的目光相对,那一双眸子寒厉至极,沈幼宁倒退两步才堪堪受住。
这就是她的大姐夫,一个征战沙场、从万人血窟中厮杀出来的男人。
身居高位、孔武有力,做他的女人一定很幸福罢。当时的沈幼宁已经从不可明说的地方知了人事,但却不曾被满足过,男人信手一抱和锐利的眼神彻底征服了她。
那一刻起,沈幼宁就燃起了某种野望,与其被接到王府当个没名没分、穷极饥渴的妾室,倒不如跟这样的男人四处征战平定天下。
这男人是心疼女人的,可是大姐不懂他,他值得更知情识趣、更娇媚甜美的女人。
只可惜,就在她打定主意进京时,突遭变故,那人终究没等到她……
沈幼宁的回忆被老太太打断,倘若是沈太太在侧,怕是要质问几句沈幼宁从哪学来的疼不疼人的话,可沈老太太却觉得沈幼宁早慧、有大造化:“幼娘真是聪明,这乡下结亲才说劳什子女大男,越是高门越讲究男大女小,为的不就是男子成熟会疼人么。”
“你何表哥就是面嫩,其实也疼人,你没见那何家小囡都被他惯成什么样了!”沈老太太永远是看不到自已偏宠,只盯着别个错处:“你俩要是定下了,可得好好管教何琛,不能把小姑子养的太娇气,得让他知道何家的东西都是你俩的。”
何家那点子家底,沈幼宁是真没看在眼里。
她亲舅舅随随便便就能从热河运来全白的狐皮,这何家千里迢迢从甘州运来的压箱底宝贝,也不过是两张不太规整的狼皮,皮毛扎人的很,她连摸都懒得摸。
“祖母,您别添乱了。”沈幼宁才不想料理何家的事,什么婆婆小姑的,她梦想的美满家庭就是魁梧夫君和她,还有她生的孩子。前世大姐给那人生了三儿一女,这辈子她一定要比大姐多生几个!
见沈老太太不以为意,沈幼宁拧着身子道:“您呀就是太偏心我了,大姐已经十三岁,放到乡下,再不定亲就是老姑娘,更何况哪有妹妹比姐姐先定亲的道理。”
“是结婚要按长幼,定亲不兴这个,多得是家里老大没人要,底下小的都被定走的呢。”沈老太太不喜欢听别人说她偏心,她立时问道:“谁跟你说我偏心了?我对你们姐妹三个从来是一碗水端平,还不是你年纪小需要人照顾,我多问几句,这就成偏心了?她们是不是早就盯着我这老婆子想算计我呢?”
她越想越气不过,沈幼宁从来没提过偏心不偏心的话,肯定是那两个不省心的胡乱嚼舌。首当其冲就是沈元宁,怕不是已经跟何家的私下协定了什么,跑小幺这儿来炫耀警告了!
想截胡她给小幺看中的亲事,门都没有!
老太太脑子一根筋,认准的事谁也拉不回来,而且她还在这两年训教下人里学明白一个道理,要从根上断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心思一灭,任小丫头们怎么耍心眼都起不了风浪。
哄过沈幼宁的第二天清晨,众人厅堂给老太太请安。
沈老太太趁人最齐的时候叫住何老爷:“侄子,有些话原是想过一阵儿尘埃落定的时候说的,可是这话一日不说定,家里头就乌烟瘴气、过不舒坦。”
何老爷被沈老太太这含沙射影、阴阳怪气的一番话说懵了。沈家几时乌烟瘴气,过得不舒坦了?凭良心讲,进京的这些日子他算是知道贵人们都怎么过生活了,这一天天晨起暮落的规矩齐全,家里仆役听话顺从,他日日打着做生意的幌子去梨园听戏,只觉得人生至乐也不过如此。
是以,何老爷一脸莫名其妙又谨小慎微地回道:“姑母,可是侄儿一家给您添了什么麻烦?这些日子我时常在外头走动,疏漏了管教,您多担待。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话您直说就是,不挑时候。”
沈老太太得了这么一句,就好似吃了定心丸。何老爷其人要比她儿子沈老爷圆滑些,是个能沟通的:“那我就直说了。”她点了点长身玉立的何琛:“我瞧上你家琛哥儿,要把小幺说给他,你可同意?”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祖母!”不管不顾的沈幼宁叫得最大声:“不是跟你说了……”
“你别管,”这件事上,老太太不允许任何人违逆她的心思:“婚姻大事,不是几个小辈自已乱说就能成的。”她的目光在沈家几个女孩身上来回逡巡:“今天我把话挑明,也是想熄了你们不必要的心思。”
沈元宁一径地在一旁杵着,脸上毫无表情。
倒是沈淑宁自以为被沈老太太看穿了心思,一张脸瞬间青白起来。
“侄儿你的意思呢?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虽然我这长辈提亲多少有些不守规矩,但也是够格的罢,我们幼娘可是沈家养的最精细、最懂事的孩子了。”
若不是昨夜何家为了何琛的事商讨到半夜,何老爷怕是一口应下了,此时他难免踟躇,却也不敢公然驳回老太太的面子:“这……”
“姑婆,恕琛不能从命。”看出父亲态度不坚决,何琛当机立断跪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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