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
达娘子那边还没言语,焦启先是嘁了一声:“妹妹可别打着做京城生意的心思了,热河这地界儿你丢一块石子都能砸出三个京爷,哪里有你这小丫头掺和的地方?”
沈元宁看着焦启,语气轻缓地道:“大哥,京城本就是大家向往的地方,便是到了江南,说是打京城去的,也有人多看几眼、多问几句。这全天下,就属京城生意好做着呢!”她转过头,特特对焦老爷说:“可这……也要看贵人的意思,不是么?”
焦老爷咳了一声,啜口茶,点头:“元娘说的在理。”他对儿子道:“你给田家去个信儿,看田老爷明儿个是否得空,我领你去他那里讨个学问。”
焦启脸色一下涨红,嘟囔了句:“做学问罢了,我自去便是。”眼角看到垂眸不语的沈元宁,焦启才想到什么似的,转变态度道:“知道了爹,我这就去。”他爹哪里是要带他做学问,分明是要沈元宁拜见田家人罢了。
田老爷是个举人,热河不比甘州文墨点子多,因此,他凭着个举人身份在热河府衙任文职,一家子也团团住在个三进带花园的宅子里,每月领着俸禄,不需要缴纳佃租,甚至能养活一村的佃户,日子过得很安生,也很逍遥。
至于焦家与田家的关系……
“启少爷要入赘?”棒子婶眼睛瞪得比她女儿若梨都圆,似乎完全无法接受听到的信息:“这、这是怎么说的……启少爷可是独子啊!”
沈元宁捋捋自已逐渐长长的鬓发,想到表哥突然涨红的脸,自言自语似的说:“许是大哥很喜欢田家小姐?”她不懂什么情情爱爱,又想到李湛曾给她讲述的袁氏与守西将军张越的婚姻,当年也是十里红妆、人人艳羡,最后却落个凄惨下场,婚姻和情爱真是最说不清楚的了。
棒子婶嘴缝闭得很紧,最后到底没耐住,挤出一句话:“再喜欢也,不能入赘啊……”
沈元宁看一向温和内敛的棒子婶如此反应,忍不住道:“想必田家小姐人是极好的,表哥成亲后田家也不会亏待他,怎么就不能入赘了呢?”她不着痕迹地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若梨,那句“当初你们不还想让若梨招赘”的话,到底没跟出去。
“启少爷可是独子!”棒子婶激动起来,大约焦老爷也是她同乡的缘故,棒子婶明显十分偏袒焦家,“便是田家得个仙女儿,也是要进焦家门,给焦家添丁进口,哪能让爷们儿过去!”
若梨见养母上了头,忙放下手中活计,温和笑道:“阿娘,焦家主子的事,哪由得咱们做奴婢的多嘴,时辰不早,该告退了。”说着就搀扶棒子婶给沈元宁行礼。
沈元宁知道若梨还是要念叨棒子婶几句的,她懒得管这对母女的私房话,当主子要是对仆从太面面俱到,累死的还是自个儿,遂挥了挥手,让她们出去了。
几天下来,沈元宁越发觉得自已身边缺人用,把若梨跟棒子婶捆绑起来,虽则捆住了若梨的心思,但因为自已无人可用,常常支使若梨,连带着跟棒子婶也不得不亲近起来。
棒子叔、婶不是坏人,可还是与自已理念不合,太过亲近总会给他们能当自已长辈的错觉,有时候这种心态会很麻烦。
更何况,使唤若梨和娇杏两个,也属实是不得已而为之,绝不是长久之计。
今日在舅舅那里考较,让沈元宁意识到自已贸然出商的鲁莽,若非遇到李湛,她许是能赚到钱,却也不过是个零花,爹娘再是欣喜,也不至于遂自已意,让她外出行走。现在她空以为自个儿才华横溢,抱着银子就大言不惭地要走西口……多少是有些自不量力。
茶盏盖儿在粉白的指尖儿上溜了一圈,但这样的认识并没有打消沈元宁的意志,且恰恰相反……沈元宁抬起头,细烛灯火浅浅映照眼底,也勾起唇角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她更觉得有趣了。
无知便去知,浅薄便教自已识得深厚,总得要遇上些甚么,付出些甚么,得到些甚么,日子才过得有趣些。
至于趁手的人么……以舅舅积年累月的经营,尚且还寻不十分周全,甚至常常被两个异族“挟持”,当知无论走到哪一步,人的空子都填不满,这也不是她急就能挤出来的了。
69書吧
闲散几日,沈元宁依旧先跑焦舅舅的商铺,看掌柜们磨算盘,听几耳朵舅舅跟焦二打机锋,便会被舅舅赶到街上玩。只不过现在上街,焦二十之七八会陪在自已身边。看得出来,达娘子只是“贵人”用来牵扯内宅的,外头一概事项都是焦二经手。
至于焦二的道行,沈元宁即便摸不透全部,也大约看清七七八八了。他就如同那个“巴小妃娘娘”一般,想学京城的调调,却因为把握不住精髓,便扭捏成了个囫囵的模子。
以焦二装腔作势的形态,哄骗个把没入过京的商户许是够的,但对付沈元宁这个没长在侯府,但耳根子都被“侯府”二字泡软的京城小姐,多少还是缺些火候。
然而,现在舅舅明显想把焦二支给自已赏玩,惯常在家做“修补生意”的沈元宁也只得捏着鼻子认下,就盼着舅舅有朝一日卸掉这个磨盘的时候,能给她这头费心费力的驴子加几根胡萝卜。
这一日,田家那边终于发了请帖。
之前焦舅舅让焦启去信,想次日便带着沈元宁造访田家,却不想恰逢田家开祠祭祖,田老爷正要携妻女回乡,写给焦舅舅这个亲家的告知书信还未落款,见焦启前来,照例考较了未来女婿的学问,便把两家相聚的日子推到了返程后。
听这话音儿,田家这次开祠不是年例,似乎还有些内情。
沈元宁透过马车窗去看外面骄矜恣意的焦启,只是田家的内情,焦家无耳闻便罢了,田老爷告假回乡这般大的事,竟要书信传达到焦家,可见焦田两家关系并不十分密切。
她的目光从焦启墨绿色绣节竹暗纹的直裰书生长衫上,掠到焦二浅灰色整洁的布衫,再到自个儿乘坐的,今早新赁的简朴马车顶盖……长睫轻轻一颤,垂了下来。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