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进来。”房内传来姬武低沉的声音。
凌霄放下长剑,看向远方。
他不喜欢卢姨娘,自然也不喜欢卢姨娘生的孩子。
他永远记得兵败后,11岁的他躺在死人堆里,东边的旭日破雪而出,是18岁的望宁将他捡出来,背着他在雪地里走了两天两夜才回到营地。
她的脊背清瘦却温暖,背着他不知道摔了多少跤,那两天他们滴米未进,望宁将雪水用手掌融化喂给他,而她自已只是捧着冰冷的雪往嘴里塞。
像是不怕冷,也不怕饿。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
没有望宁,他早死在11岁那年铺满大雪的战地里了。
他练红缨枪的第一招,是望宁教的。
他受欺负,是望宁帮他出气。
他的中衣,是望宁帮他缝补。
后来他用上的每一方开着凌霄花的手帕,都是望宁绣上去的。
守卫国都的那一战,是望宁奋战一整夜等到了援军。
将军带着他飞马踏雪而来,带着几十万兵马,可他只看见望宁抬起血肉模糊的手,拿下头盔抱在怀里,她的脸上全是汗水和血水。
东方射出的第一缕晨光打在她满是血污的脸上,映出一片金灿灿的光。
她面色肃重平静,眼神之中是如释重负,也是无限悲痛。
战火熄灭,满目疮痍,伏尸百万。
是她和他们一起金戈铁马、出生入死、保卫家国。
他视她如姐、如母、如信仰。
将军归隐,她毅然决然跟随,毫不贪恋荣华富贵。
所以当姬武纳了卢姨娘为妾时,他是恨将军的。
恨他始乱终弃,恨他辜负真心。
没有望宁,凌霄想,姬武这个将军他也不认了。
他跑去望宁的院子里,问她,你委屈吗?委屈的话,我替你杀了卢晚意,他顿了顿,犹豫了很久又说,如果你想杀了将军,也可以。
凌霄不管世间善恶,他内心自有善恶之分。
但她说不委屈。
她生的孩子中,姬云书长得很像她。
凌霄对她好比对其他几个小豆丁好,他想,要是她要他的一颗心,他也愿意挖出来给她。
他突然想起那天她长枪一挑,刺穿一个黑衣人的胸膛时,用的是望宁教给凌霄的那一招。
那一刻,如时光倒流,她的面容与她的母亲重叠。
她六岁那年,将军问她要学什么兵器,她毅然决然走到那把红缨枪面前。
她练红缨枪的第一招是凌霄教的。
教的是当初望宁教给他的那一招。
那一刻,所有的故事画成一个圈,是循环、是圆满、是传承。
姬云竹横了凌霄一眼,提裙而入,只见卢姨娘坐在梳妆镜前,一脸决绝抵抗,而姬武站在一旁,面色冷漠。
“云竹!你来得正好!你爹爹要送走我!”卢姨娘强硬的态度软下来,眼泪唰一下就流下来了。
自从那日姬武与她撕开这么多年粉饰太平的假象,她便再也没有装做柔弱的模样了。
因为她知道,装了也没用。
但姬武是疼她女儿的,云竹求情,一定有用。
“爹爹,是赵清禾污蔑姨娘!你不能偏袒她!”姬云竹手指紧紧捏住,倔强道。
姬武扫了她一眼,又看向卢姨娘,淡道:“卢姨娘,你做过什么自已心里清楚,不需要我当着云竹的面说出来吧?”
卢姨娘冷眼看着他,听出了他言语中的威胁,随即她却勾起一抹嘲笑,戏谑道:“你说呀。”
她笃定姬武不会说。
姬武冷漠的看着她,只是看着,像是孤狼看着稚兔,是鄙夷,更是轻视,“凌霄,请卢姨娘上马车。”
说完,他嗤笑一声,看都不看屋内的母女,迈步而出。
“爹,你不可以这样对姨娘!”姬云竹瞪大双眸,两手拉住姬武的手臂。
姬武回头,看了看姬云竹,耐心被消耗殆尽,他含着居高临下的威压,讥笑道:“我不介意将你一起送走。”
然后他目光移到卢姨娘脸上,揭开最后的伪装,“你知道的,你生的孩子我不会一再纵容,不过是觉得责任在肩,倒让你们生出许多错觉。”
声音森冷可怕,让人脊背发寒汗毛竖起,姬云竹不自觉放开抓着他的手,不由得退了两步。
卢姨娘如梦初醒,这么多年,他披着温和儒雅的外皮,让她忘了他的阴暗和狠辣,他的心是黑的。
他只在乎望宁和那群狼崽子们。
凌霄走进来,站在卢姨娘面前,漠然道:“卢姨娘,请。”
凌霄想,走出这个府邸,他便要亲手了结了卢姨娘。
这一次,他不会再去问望宁恨不恨。
残害望宁的孩子,无论是谁,凌霄都不会让她活下去。
卢姨娘起身,木然的往外走去。
姬武走在最前面,他闻着一阵淡淡的花香,偏过头,看见池子边上灿然绽放的风林花。
他眸色一暗,步伐却未变。
这次,姬云竹没敢再说话。
……
“少爷!小姐!卢姨娘被姬老爷送走了!”寻山气喘吁吁跑进来,像做贼一样鬼鬼祟祟说道。
赵清禾点点头,这是她料定的结局。
她拿起一个空杯子,倒了一杯茶递给寻山,浅笑道:“做得不错,喝口水润润。”
寻山接过来,咕噜一口就干了。
众人又开始默默干起了自已的事。
“赵翠花!快救我!”院外又传来一阵大呼小叫,紧接着姬云恬像风一般窜了进来。
赵清禾正坐在石桌旁看书,头都不抬,淡淡问道:“又干嘛?”
姬云恬伸出手,嚷嚷道:“我被蛇咬了!”
院里的赵帷缭等人一窝蜂围过来看热闹。
赵清禾这才抬眸,看见他手臂上两个红点和渗出的血迹,她眉头紧锁,摇了摇头,忧声道:“这是剧毒!不好解。”
“啊?!”院内几个少年包括姬云恬在内发出倒吸一口冷气,瞪圆了双眼。
姬云恬一把抓过赵清禾的纤纤细手,鬼哭狼嚎道:“赵翠花,你救我!”
赵清禾挑眉,悠悠道:“那你求我。”
看她这副贱贱的模样,姬云恬就知道她又在捉弄自已了。
他声泪俱下,颤抖道:“求你了,翠花妹妹~”
赵清禾不受控制的打了个抖,将手从他手掌抽出来,又姿态优雅的拍了拍被姬云恬摸过的地方。
“我给你开个方子,你吃一副就没事了。”赵清禾漫不经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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