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嬷嬷还有些犯迷糊,好在一旁的之筠伶俐,小跑去屋里将圣旨取出,双手奉上。
明黄的锦缎悠悠展开,其上的字,铁画银钩,笔锋似要透到锦缎之后,恰如她本人,执拗倔强。
[嘉定国夫人孙女南清,知书识礼,端庄淑柔,贞静持躬,淑德良贤,以金册凤印着即册封为后,居永华宫。]
“国夫人孙女?她这是直接给祖母加封诰命,让本宫直接免去罪臣之女的身份?”
无人答话,南清继而说道:“嬷嬷可知本宫父亲是以何种罪名被赐以剐刑。”
“女君以南老夫人检举揭发南相贪污受贿为索引,开始追查,后翻出南相在承南郡和嘉西郡为圈地而大肆屠杀百姓,又在往年的举世考试中作为监察,却徇私舞弊。
“为正纲纪,震慑朝堂,故而让他每日早中晚都要经历一次,为确保实实在在挨完三千刀,每上完一次刑皆有太医为其止血。
“南老夫人加封诰命的旨意前两日已经下达,公示百姓,女君不想让娘娘牵涉其中,不仅仅加封南老夫人,还下旨让老夫人将南相从南氏族谱剔除,至此,娘娘便再无…”
后面的话瞿嬷嬷没有再说下去,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听了瞿嬷嬷的话,南清忍不住冷嘲出声,“她倒是费心劳神做了这许多准备,也是难为她了。”
南清将圣旨随意卷起搁置在一旁,起身一步步逼近瞿嬷嬷,“既如此,那本宫这个婉妃娘娘是将暴毙在这郊外行宫,还是死于宫变叛乱之下,亦或者出逃在外,下落不明,嗯?”
之筠之阙察觉出南清生气了,自觉的俯首跪地,不敢言语,瞿嬷嬷则是低首欠身,“娘娘恕罪,此事,老奴委实不知。”
南清将手搭在嬷嬷的肩上,附在她的耳旁低语:“这圣旨本宫可以接下,但本宫归府时,要见到韫儿。”
瞿嬷嬷整个人不敢动弹,如今正值暑热,可她只觉浑身寒凉的紧,“老奴这就让人传话给女君。”
得到答复的南清,气定神闲地拾起长椅上的圣旨,肆意的狂笑起来,带着些凉薄,朝着廊下不疾不徐迈步而去。
之筠之阙跪在瞿嬷嬷身后,不太明白南清为何会发笑,望着她的背影,竟忘了起身。
“还愣着做甚?女君应当走的不远,还赶紧给女君送信。”
最后还是瞿嬷嬷轻踹了一下之筠,二人才缓过神来,起身连连应道:“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也知道为何,瞿嬷嬷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两个人都是不服软的性子,也不知后面又要闹出何种变故来。
……
七月十二,京都南府。
府邸在京都算是比较大的,且在南怔不断修缮下,亭阁楼台如云,假山奇石罗列。
自府门入,前院靠近门口立一盏石屏,上刻翠竹荷月,两边抄手游廊上悬挂着精致的鸟笼,当中百灵与画眉最多。
南清最不喜的就是鸟儿,被豢养在狭小的笼中,没了自由。
南老夫人在接到加封诰命那日,气的差点晕厥过去,之后便一直卧榻不起。
如今府上全是宫中的内侍与宫女,正忙碌的布置着南府。
见南清归府,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跪地叩首,“奴等见过君后娘娘,娘娘千秋。”
这是南清头遭听到别人唤她“君后娘娘”,犹为刺耳,也不叫他们平身,直奔老夫人的院子。
穿过花厅,沿着碎石铺就的花径一直往南走,又过两道月牙门,方到老夫人所居之地。
听闻老夫人卧榻不起,南清有些着急,平日里要走上两刻钟的路程,一盏茶的时间就已经抵达。
南老夫人身边的仴珠此时正候在门外,见南清来,眼眶瞬间微红,还不曾来得及行礼,被对方先一步按住,“祖母为何一直卧榻不起?”
“女君先前遣了太医来瞧,可老夫人就是不让太医进去,昨儿郎君回来,好说歹说才让秦春堂的大夫瞧了瞧,说是郁结于心,是心病。”
仴珠说着说着眼泪就有些控制不住,但如今府上见不得哭声,只能强忍着。
“韫儿在里面?”
仴珠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听到南韫在,南清的心定了不少,推门进去,迈步越过屏风,南韫正伏在老夫人床榻旁假寐。
听见声响,瞬间起身,定眼瞧见是南清,先是呆愣片刻,后抑制不住的奔过去,将对方尽数环进自已怀里。
两年前南韫从原安郡回来,姐弟相见时,还只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如今长得人高马大,南清在他怀里都显得格外娇小。
“阿姐…”
嘴唇艰难的蠕动,心里有无数言语,此刻却全堵在喉间。
“可有受伤?”
南清最先担心的是对方是否被璃榆的人伤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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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身而出,将南韫旋转了好几圈,上下打量的几遍确认毫发无伤后才实实在在地松了口气。
“阿熙!”
老夫人被二人的动静闹醒,瞧见南清,眼中全是担忧,挣扎着起身。
南清与南韫见状,同时移步榻旁,一人扶住老夫人,一人拿软枕垫在床头,方便老夫人靠枕。
“阿熙,你失踪多日,可有受伤?”
至亲之人,见面的瞬间,都是关心对方安危,这让南清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委屈,伏在老夫人的怀里小声啜泣起来,“都是我不好,连累了祖母。”
布满皱纹的手搭在南清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抚着,“一家子骨肉,谈什么连累不连累,瞧着你无恙,祖母心中的石头也就放下了。”
直至将老夫人胸前的衣襟浸湿,南清才止住眼泪,身体因为哭泣抑制不住的轻微颤抖。
“阿熙,女君说…”
老夫人的话还未问出口,南清先一步点头。
“咳…咳咳!”
得到确切的答复,老夫人难掩心中怒火,急的连连咳嗽。
南清赶紧为其顺气,右手不停的在老夫人后背抚顺,“祖母莫急,小心身子。”
“她怎可如此悖逆,这日后满朝文武该如何看待阿姐!”
南韫双拳紧握,胸脯起伏不定,铁青着脸,愤怒的直发颤,“她如此欺辱阿姐,我这就去…”
“站住!”
南清哽咽着声音,高声呵斥住南韫,“你要去做什么,单枪匹马闯进宫杀了她,还是逼着她改写旨意,你是嫌死的人不够多吗?”
被呵斥的南韫瞬间蔫巴下来,“阿姐…”
“昨日你能回府,今日我能出现在这儿,是接了旨意换来的,南韫,如今南府只剩下你与祖母,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轻易死。”
南清微微仰头,使即将溢出的泪水倒流回去,眉宇间泛着郑重之色,“阿姐只是一时的妥协,既然逃不了,迎难而上就是。
“只是一旦进宫,便会有周多束缚,府上难免照看不到,唯有你在,我才能安心在宫中谋划。
“且如今璃国内忧外患,你不仅仅是南府的郎君,也是璃国的边骑将军,璃榆她虽然在阿姐一事上有失偏颇。
“但她是一心想救璃国,救璃国百姓,你万不可公私不分。”
被南清一长串的话说的毫无反驳之力,低着头乖巧的应下,“韫儿记下了。”
老夫人握着南清的手,看着眼前人,如此委曲求全,心疼的紧。
明明是最委屈之人,最后还要佯装无事去安慰他人,让旁人不要去埋怨。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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