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和水莲把手揣在袖筒里站在村口张望。水莲穿着红色的新棉袄和黑色的新棉裤,头上的红围巾红得像一团燃烧的火。她的面色红润,眼睛也比来时水灵了很多,撇开左脸上的烫伤,算是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蛋儿,毕竟她才二十六岁。二狗站在她的旁边,穿着灰色的棉袄,胳膊肘打着补丁,黑色的棉裤膝盖和屁股鼓出很大的包,大大的车头帽跟他并不大的脑袋极为不相称,时不时地会遮住眼睛,他还要尴尬地扶一扶帽子。
“毛毛他们不会出什么事儿吧?”水莲急得原地打转,她好像在问二狗,可是声音小得又像自言自语。
“能出啥事儿,雪地路滑走得慢。”二狗眯着眼睛往远处张望,脚步却忍不住往前走。
水莲跟着二狗往前走,两人时而往左摇,时而往右晃,时而像钟摆一样一左一右。
“二狗,你听,你听,是六顺唱戏的声音!”水莲尖叫起来。这是这个女人这么多年声音最大的一次,多年前夫的家暴让他变得惊恐懦弱沉默寡言。她的这一嗓子大到连自已都吓了一跳,她不自然地低下头,然后偷偷地看了二狗一眼,此刻,她揣在袖筒里的手都渗出了汗水。
他们循着声音继续往前走,步伐变得欢快,笑容洋溢在脸上。水莲突然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一个踉跄,二狗慌忙拿出揣在袖筒里的手去扶,不曾想也被一起带了出去,二人像沙包似的被丢了出去。水莲的围巾散落到地上,二狗的帽子也甩了出去。他们坐在地上,二狗一只手还紧紧地抓着水莲的手,他们看这彼此的狼狈样不觉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便笑出了声音。他们嘴里鼻孔里散发的雾气,打湿了脸上的绒毛,打湿了眉毛,打湿了睫毛。一阵风吹来,红色的头巾飘起,蓝色的车头帽也像车轮似的飞跑。他们连忙爬起来,水莲追着帽子飞奔,二狗追着红头巾驰骋,这是他们这辈子最活力四射的瞬间,是他们最温暖火热的夜晚。他们一瘸一拐,一步一笑,却没有人嘲笑他们,他们在洁白的大雪里挥洒着火热的激情。最后,他们停在了一个麦秸垛前,车轮似的火车头帽停了下来,红色的围巾也搭在了麦秸垛上面。二狗把围巾上面的雪抖干净,然后轻轻地给水莲系在头上,雪夜里的水莲显得干净动人,她左脸的伤疤似乎全部消失了。那一瞬间王二狗决定,一定要努力挣钱,做个真正的男人,他要给眼前这个女人最好的日子。他想着给毛毛做完手术,就给水莲治脸上的伤疤。水莲把车头帽上的雪拍打干净,给王二狗带上。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其貌不扬,并且跟她一样身体有残疾,但是他把能给自已的都给了自已,从夏天到冬天,他都是始终如一地呵护自已。那一刻,她决定她会用一生好好爱眼前的这个男人。
“在宫院我领了万岁的旨意……”王六顺的大嗓门充斥了这雪天的夜里。
“六顺,六顺,你们回来啦?”王二狗一瘸一拐地迎上前去,他主动地接下王六顺的架子车,王六顺也没有客气。
“二狗,你咋还接出来了?你该不是担心我吧?不过从前你也没有接过我呀?你真的把毛毛当成亲儿子啦?”王六顺一个手轻轻地拉着一个车把又开始嬉皮笑脸。
王二狗一声不吭,他知道怎么回答都会被王六顺奚落一番,他不想让王六顺太得意,所以他只是低头嘿嘿地傻笑,他觉得自已沉默的行为已经算是胜利了。
“二狗,你他妈确实是个好人,毛毛跟了你这个爹是他小子的造化!你小子腿瘸心不瘸呀!”王六顺用手拍了拍王二狗的肩膀。
王二狗不知道王六顺为什么会说自已好话,也许是因为自已现在替他拉架子车的缘故吧。他只是努力拉着架子车,低头憨憨地笑。
呲呲啦啦的架子车车轮声,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在这个素寂的雪夜里,显得那么生动而有灵性。
在二狗背起毛毛的那一刻,吴兰英递给了水莲一包瓜子。王六顺则对王二狗说:“以后有啥问题只管张口啊,我王六顺能帮的一定帮!”
王二狗对王六顺今晚的行为很是迷惑,他只是笑着回过头说了声:“唉!”
一家人躺在这个一米二改成一米六的床上,水莲紧紧地抱着毛毛,听着熟睡的毛毛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她生害怕这个孩子在睡梦中不打招呼就独自去了。王二狗决定明天就出去挣钱,可是他不知道去哪里挣钱,他知道李大炮村里的砖窑一天男的可以挣到四块五,女的可以挣到四块钱,尽管钱不多,但总比坐吃山空的等待强一些。他舍不得让水莲去搬砖,他觉得女人就应该像花一样被呵护着,再说家里的鸡鸭也离不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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