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饼把那封信抖开后,细细看了起来,众人都屏气凝神地立在一旁。只有王七还时不时的抽动鼻尖发出微泣声,除此之外别无响动。
有风贴着地面从长巷深处吹来,刚好游云行过,不过呼吸间,便遮蔽了大半的日光。那封信随之飘飘转转地从李饼的指尖划过吹落,天色变得有些阴沉,看样子倒是像风雨欲来。
“少卿大人……”
崔倍一边安慰着王七,一边想问下少卿,这个人该怎么处置。总不可能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扔在这吧。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把心中想法问出,就看见李饼将脚一蹬,直接一个前胯,翻身下马。不过落地时好像还失了些准头,正不偏不倚地踩在了那人的手上。
“啊!——”
地上那男人原本面地而趴一动不动,突然被这么踩一脚,立刻疼得撕心裂肺般惨叫起来。
李饼好似这才意识到了些不对劲,他从容地把脚挪开,只道:“下马时没注意到脚下,你见谅。”
这话说得不痛不痒,毫无诚意。
直到这时,男人才恍然大悟。
这李饼压根就和他们是一伙的!自已平白无故地在大理寺门口挨了一顿揍,本以为顶头上司来了能主持几句公道话,谁知他们都是一个窝里出来的,肘子拐得很!
李饼不动声色地看了王七一眼,俩人正巧对上了眼神。
学到了,学到了。
王七私下叹服地拱了拱手。
谁说揍人只能走明账上来。
“少卿大人!”
那男人不服气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羞愤地指了指自已青紫交横还挂着血块的脸,怒道:“我好心来大理寺送喜,不知怎么得罪了这位官爷,上来就给我一顿好打!”
他本是乡野一农夫,因为整日游手好闲荒了地又沾了赌,再把田地卖光抵押了还债后,便在街角巷头当起了混子,就连衙狱都没少来过。
所幸家里有一亲姑早年做了神都城中一梁姓商户家的奶娘,经由她保举,这才让他在本家里当了名马夫。
如今,便是受这本家所命来这大理寺送信。
至于这所谓喜报……
李饼皮笑肉不笑,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语意不善道:“哦?喜事?什么喜事?”
“自然是卢家小妹和我家公子的婚事!”那人骄言道。
看着他这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李饼深深吸了一口气,l他缓缓吐出,似笑非笑道: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卢员外郎已逝,她如今无父无母又无长兄,哪里来的婚事!”
“自是,自是有人为她定下……”那人突然被这么一质问,不免有些气短,他有些闪烁其词道。
“何人?!”李饼继续追问。
“我……我……”
这人原本就不是做正当行当的人,在赌坊的日子里已经磨掉了他的志气。如今在大理寺庄肃的衙门前,被他们这样一群代天命主理人间正道的披凤使者围住质问,更是两股颤颤心神震荡!
“给我拖进去!”
李饼懒得听他狡辩,直接斥令而出,左右不敢怠慢立即将此人反手钳住。
那人疼得惨叫一声,直呼冤枉,眼见这样还不管事,他便破罐子破摔地叫嚷道:
“大理寺害人啦!殴打平民百姓啦!大理寺害人啦!!!”
眼见四面八方闻声拢来不少目光,李饼当机立断直接扯下腰佩的令牌,出声叱道: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全部避退!”
此话一出,犹如警钟嗡鸣,余音还未散去,众人皆是作鸟兽散去,竟是一眼都不在此停留。
那人见状瞠目哑言,实在是没想到大理寺附近的住民对他们这般敬仰。他只得空空望着李饼,嘴里还不忘含叫着冤枉。
“你又没冤情何来冤枉?”李饼道。
“那大人何故抓我?!”此人仍是不死心。
李饼道:“现在,本少卿怀疑你及你家主子有与济慈堂暗中勾结,私贩孤女之嫌。你说,你还冤吗?”
“我没有!我没有!”那人闻言费力挣扎起来,却被身后两名武值当死死压着。
他心中畏惧极了那阴暗潮湿的牢狱,简直是死都不想再回去了。
主家有没有贩卖所谓的孤女他是一点都不关心!他就是一个跑腿送信的!没有这平白无故代人受过的好心!
“不干我事!这不干我事啊!你是少卿,你要明查,你要明查!大人!我冤枉啊……”
那人一路磕磕绊绊地被押进寺里,直到叫嚷声被人堵住才有所消停,李饼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头。
济慈堂是朝廷为体恤鳏寡孤独而造的济民救世的善堂,卢家小妹还是殉职官吏的遗亲,在堂内只会是倍加关爱。
只是不知何时,这济慈堂里居然出了这等“名出堂言,婚配外家”的说法,还落在了卢家小妹的头上。
李饼隐隐有觉此事不简单,虽然济慈堂惯有假公济私的嫌疑在,但是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克扣钱财,上面既然不打算管,那么大家一直都是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可是……
李饼从掌中抬起眼来,他深深地望向大理寺对外大敞的寺门。
要是真让他刚才信口说中了,这济慈堂确有暗自交易孤女的行为,那么这事于朝廷于天下都将是一件非同小可的大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心下已定,李饼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
他刚才是不是气急下,把能当证据的书信给丢了?!
该死!
他赶紧组织着人和他一起四下寻找。
就在他无声捏拳,百般寻找刚才丢开后又被风刮走的书信无果时,突然听到了渐趋渐近,哒哒而来的马蹄声。
“饼爷!饼爷!”
陈拾单手策着马,一手高举着一张信纸挥手,他兴冲冲道:
“恁是在找这个么?刚才它刮到俺脸上来了嘞!”
“这……”李饼看着陈拾欢脱的样子,怔愣了片刻,略微一惊。待看清楚了他手中握着的白宣后,转而又舒心地笑了。
陈拾跑到他面前,直接一个利落翻身下马,他把信纸凑到李饼眼前,问道:“是这个么,饼爷?”
“哈,是。”
李饼接过信纸,只略微扫一眼,便把它规规矩矩地折好塞进袖里,他看向陈拾,有些不自觉地含笑问道:
“怎么这么巧。”
“是嘞,”陈拾也没想到这随风打在他脸上的纸,竟然还是饼爷正在找着的,这么说来自已也算是无意中帮了忙,他开心道:
“俺也是说嘞,就是莫想到会这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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