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马的车夫很是困惑。
两位少爷自从大理寺出来后便没再说过一句话,这一路上只能听到木制车轮的滚动声和马儿偶尔的鼻息。
宋青志是在求死,为了给自已的孩子们铺路,也为了践行自已这一生的准则和信仰。所以宋玉没有劝自已的父亲一句,只是默默听着。
宋青志太了解赵开图了,勤政30年的赵开图身体每况日下,他必须赶在自已病倒之前实现自已的抱负。宋青志又何尝不是呢?
以前的宋青志只有一腔治国为民、匡扶天下的热血。当时赵开图问过他想当什么官时,他主动选择了户部。
赵开图问其原因,他只是说
“户部应该是管钱的吧,我想让天下百姓人人都有钱花”。
他犯颜直谏,敢于当着赵开图的面斥责赵氏宗亲圈地行为,逼迫赵氏宗亲将土地低价售与佃农。他当着群臣的面,怒斥李相结党营私,与大皇子交往过近。
晋朝的朝堂上,宋青志就像一把刀,总是切中伤口要害,即使伤的是陛下自已。
好刀若不出鞘,如何威慑敌人呢?赵开图便是这把刀的刀鞘。
充盈的国库,恭顺的群臣,四处歌颂他的百姓,赵开图的面前一马平川,他需要去征服新的高峰,来超越他的祖辈父辈,成为千古留名的帝王。属于他的卧薪尝胆结束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宋青志发现陛下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同他秉烛夜谈国家大事的陛下,不再是那个虚心纳谏,绝不徇私舞弊的开明帝王,赵开图开始变得独断专行,刚愎自用,逐年增加的税收和军费,已让百姓们有些怨言。
宋青志那段时间郁郁寡欢,他与赵开图的距离隔着一个无法跨越的版图。
宋青志写好了辞呈,准备回家养老,效仿自已的父亲,开个施粥铺,建几个免费的学堂。
他本以为自已将会黯然离场,湮灭在大晋的历史长河里。但意外的是宋平和宋玉的出生,让宋青志看到了新的希望。
大儿子宋平,拥有一颗赤子之心,生的高大威猛,拥有惊人的练武天赋,虽然疏于心计却是个天生的将军。
老二宋玉聪慧早熟,听说打出生到现在都没哭过,酷爱读书,善于谋划。虽然生性懒散却是个天生的政客。
宋青志将精力都放到了培养孩子上来,他为宋平请了永安最好的武师,为宋玉找了永安最高学府太学院的先生启蒙。
谈及宋家双子,有很多有意思的故事。
咱们先详细说说这宋平吧。
宋平学武进步飞快,武师很快便教无可教,宋平只得经常去武馆设擂切磋,提升武技。
只说是那日九公主微服游玩,刚出宫便被一伙亡命之徒盯上。那领头大哥看其衣着华贵,花钱大手大脚,身边又没随从保护,只当是哪个娘娘宫里的小丫鬟出来采办。顿时决定干它一票。
一行人虽是山野匪盗,但配合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买卖。
他们先让肤白面净的一位青年抱着一个瓦罐,瓦罐里装满泥水再放几根树枝,然后待九公主接近道路转弯处时突然冲出,随后装作躲避九公主而摔倒,将瓦罐打碎,泥水撒在地面。
青年看着地面粉碎的瓦罐,先是一愣,然后急忙用手去捧起泥土,想要做最后的补救。
见毫无效果他眼泛泪光,随后号啕大哭。声音之悲怆引来了无数吃瓜群众。
九公主本来就是偷跑出宫,当下被围观也是一脸懵逼,涨红着脸说道,“你别哭啦,你这瓦罐多少钱,我赔给你便是。”
这时劫匪二号登场,虎背熊腰指着那青年说,“你不是王家秀才吗,你不在你家照顾生病的老母,来这里做什么”。
青年抬头看见熟人,哀切说道
“刘大哥有所不知,昨日我娘旧病复发,高烧不退。我四处求医问药,得了这一瓦罐偏方,本想着快快回家让老娘服下,没想到这姑娘突然出现,我躲避不急,失手将瓦罐打碎,这可如何是好啊,都怪我不好,我要是提前看到这位姑娘就好了,姑娘你没有受伤吧。”
这瘦弱青年边说边小声抽泣,丝毫没有怪罪眼前的少女。只是一味自责,加上那人称呼他为王家秀才,任谁来他也是位温和善良+悬梁刺股+照顾病母+相貌堂堂+易推倒的好哥哥。
九公主闻到一股茶味,一时愣在原地。
那‘刘大哥’开口道“唉,这王家秀才常年与母亲相依为命,是个孝顺的,没想到遇到这种事,如今家中母亲无人照料,他一人还得再去求药,若不是我今日还得去谋生计,定会去照料他母亲一二”。
‘刘大哥’一边说一边往九公主身上瞟。一句句叹息接连不断,懊恼、可惜之情油然而生。
九公主涉世未深,从小被父亲和阿娘保护的很好。哪里见过这种茶艺连环拳。弱弱的开口说
“事情因我而起,正好当下我也没别的什么事,我去帮你照料你母亲一二吧....”
青年一听内心大喜,但嘴上却说,“那怎么好意思呢,姑娘本就不是故意的,是我心急失了分寸,这才...”。
这时候‘刘大哥’又出场了,“姑娘真是人美心善,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宋家秀才,你那寒酸偏僻的破屋子可别委屈了人家姑娘”。
青年一听,一时语塞,看向九公主的目光微微躲闪,好似认识到双方阶级的差距一般,不再言语。
九公主也是从小受高等教育长大的,身为大晋公主,当为万民表率,岂能嫌贫爱富,当下便道
“不碍事的,都是大晋子民,理应互帮互助,带我去你家中吧”。
宋平遇到九公主是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
从武馆训练完的宋平被一股尿意袭击,以往他都是能忍住回府上的,可今日打擂的对手十分阴险,专朝他下三路招呼,他虽然应付得当,但也难免疏漏一招半式。
他左顾右盼,看四下无人,纵身一跃便飞上了一条偏僻胡同的围墙。
正将九公主逼到墙角预谋不轨的众人微微一愣。
正谴责人心险恶并且准备高声呼救的九公主也是一愣。
宋平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处理这十几个歹徒发挥了平时十二成的实力。
九公主在一旁看的呆住了,他小时候经常偷看禁军统领习武,那是父皇请来教她三个哥哥的,当时她就觉得这是这世上最厉害的人了。
可如今看着眼前的刚毅俊朗的少年,那不知为何紧蹙的眉头。
他就这样静立在她面前,宽厚的肩膀和后背将她死死罩住,只有敌人向他施展攻击时,才会进行反击,好像生怕自已多移动一步,就会给敌人制造伤到自已的机会。
这就是在‘风云社’经常看到的那些小说话本吗,什么《霸道将军与柔弱公主》、《将军别说话,吻我》、《开局拯救柔弱丫鬟,没想到她竟是大晋九公主》。
看来自已出来实践是明智的,果然憋在宫里什么都不会发生。
除了父皇,她还是第一次从一个男人那里获得了如此的安全感,看着一个个倒下去的身影,她鬼使神差的想要去抱住眼前男子,一如小说话本里写的那样。
九公主扑了个空,在最后一个歹徒倒下去的一瞬间,宋平一跃而起去到了小巷围墙的另一头。
他就这样走了吗?甚至不多看我一眼,甚至没问我的姓名。
九公主失恋了,她还没体会过甜甜的恋爱就已经品尝了失恋的痛苦。
正当九公主患得患失的自我否定时,她听到了一些响动。
先是像布匹互相摩擦,然后便如一股小溪在山涧流淌,接着更像是洪水决堤奔流如海,然后再如鸣佩环清泉叮咚,最后伴随着一声男子长长的叹气作为结尾。
单纯如九公主这下也知道墙那头在干什么了,她的脸颊瞬间挂上一层晚霞,双手紧扣在一起摩挲着。
“这个登徒子,呸,怎么可以当街....好吧这也不算街”。
她声若蚊蝇,宋平没听到。当他再一次越墙而过时,正看到她低着头,双手紧扣。只当是姑娘被歹徒吓坏了,上前安抚道
“姑娘别怕,他们都被我打倒了,一时半会起不来的,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家吧”。
九公主听闻碎碎念道“呆子,哪有英雄救美完上来就要送人回家的,难道不该先问问我的名字吗”
宋平在反思,他其实又没听到。他觉的这姑娘确实被吓坏了,自已现在不是开口询问住址的时间段。但是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挠挠头说道
“这巷子阴暗偏僻,也不是谈话之地,不如我先送姑娘去主街之上,找到巡逻的官差,把这里的事情通报一下,让这些人一直躺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宋平和九公主很快就来到主街,随便找了一队正在巡逻的官差,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讲述一番,约定了明日一早去衙门做个口供。就带着九公主离开了。
九公主只和宋平说她是皇城里的宫女,将她送到城门就好了,宋平也没起疑。
两人并肩走在朱红的城墙之下,宋平是习武之人步伐跨度很大,九公主很难跟上,宋平便稍微落后一些,然后再赶上来。如此往复,看上去很是滑稽。
九公主看着身旁这个神俊挺拔的男人,夕阳照在红墙,又反射道他坚毅的脸庞上,格外的好看。
九公主微微一笑,心想:‘笨是笨了点,但心眼不坏,长的也好看,本公主勉强接受啦。’
美好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转眼两人已走到城门口,。是该分别了。
九公主突然一蹦一跳到宋平面前,转身看着他,问道“感谢你今日救了本姑娘,我叫赵沁,你叫什么名字?”
宋平这才第一次正眼看向眼前的少女,头发简单的梳成十字髻,上面点缀着浅蓝的小花,鹅黄的素裙在晚风下轻轻摇晃,精致的白色绣鞋上绣着两只凤凰。
宋平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一时呆了。
九公主看他那模样,不由的羞红了脸,将头埋低了几分。但少顷又昂起了额头,哼了一声,努嘴道
“怎么,难道不方便说?”
宋平回过神来,慌张的开口
“我叫宋平,宋平的宋,宋平的平!喜欢练武,不喜欢看书”
九公主噗呲一笑,“真是个呆子”,随后便一蹦一跳的跑远了。
临近城门,九公主脚步一顿,回头朝着宋平大喊“我们还会再见吗?”
宋平没有回答,九公主也没有再停留,扭头走向深宫。
此刻两人心中都无比清楚:一定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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