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今日阴雨绵绵,来往的行人匆忙。如往常立足街边高声交谈的场景少了许多。
小商小贩们也大部分收摊回家,这让原本热闹繁华的街道格外的安静空旷。
宋府门前马车四布,不少人下车互相作揖,轻声的打着招呼。
李相李卫在马夫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从车厢中走出。
他左手扶着车厢的门框,右手紧了紧自已的大氅,缓缓的抬头看了看宋府的门楣。
一条素色幔帐横贯而过,两侧的灯笼也换成了白色。
一朵大白花,好巧不巧的将宋府匾额上的宋字遮蔽。
李相微微一叹,“上一次来这里是多久前的事了,没想到你还是走到了我的前面”。
宋府宗祠中,高堂上奉着一灵牌。上书“晋仆射尚书令宋青志之灵位”,台下横放着一尊黑色棺椁。
宋府的家眷排列两侧,身着孝服,头戴素帽,皆有哀色。宋玉和宋平跪在首列,一左一右。
每当宾客好友祭拜时,宋府家眷们便会齐齐拜谢。
李卫的难过是真的。他和宋青志曾是一起扶持陛下的忘年之交,又是一同治国理政的肱骨贤臣。
宋青志虽与他处处针锋相对,甚至当朝呵斥过他。但确实是个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官。
三位皇子没有亲自到场,只是托府中之人代为悼念。以免有心之人参他们个拉拢大臣,结党营私。
郭怀民将两卷画册附在礼单里。祭拜之后便匆匆离去,他不敢看宋玉的眼睛。
他也算是陛下身边的近臣,当年也是刀架在脖子上眉头都不皱一下的人物。
可随着自已的地位越来越高,家族越来越大,他不得不多为自已考虑考虑。
其实宋玉并不怪他,甚至不怪凝香楼背后那位皇子和陛下。这是他爹自已选择的路,他们尽力与否对于结局影响不大。
忽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听声音大小人数应该不在少数。
赵开图翻身下马快步走进宋府,旁边的侍卫们连忙跟上。
祠堂中排队的众人看是陛下赶忙向两侧退让,跪下低头行礼。
“青志.... 青志!我的青志啊”赵开图语气悲痛,步伐涣散,在进门时,脚步一倾差点栽倒。魏公公连忙上前搀扶惊慌道“陛下!”。
赵开图抬手往后一挥,阻止魏公公上前,自已踉跄着重新站稳。步履蹒跚的走到棺椁旁,将手环抱之上。眼泛泪光道
“青志啊,你我共事半辈子,驱奸佞、立朝廷,君之相为匡弼,君之相为举人,君之相为建计,君之相为密谋,君王佐之才,曾许我平定天下!如今天下未定,君为何先我而去啊”赵开图声声悲切,句句真情。
“青志,青志!你我同来,为何不肯同归啊!”
赵开图嗓音沙哑,望向魏公公道
“念!”
魏公公双手捧着圣旨上前,先是朝着堂上恭敬一揖,随后缓缓转身,面相众人开口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晋仆射尚书令青志,积德累行,少长无悔,遭世纷扰,怀忠念治,三十年来,幸得君左右机密,戮力同心,左右王略,发言授策,无施不效。
尚书令之功业,用披浮云,显光日月,天下之定,君之功也。今君一旦夭亡,纵显名高爵,不足以彰君德行功业与万一也。
谥青侯,配享太庙。长子宋平嗣爵,赐锦衣卫指挥同知(正二品),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谢陛下”。宋家齐齐拜谢,这一封圣旨意味着皇帝确实没有将宋家赶尽杀绝,不仅没有治宋青志的罪,还封了侯爵,世袭罔替。
不少宋家人失声痛哭,不知是感怀老爷的离去,还是自已劫后余生的发泄。
宋平一直用头抵着地面,他不敢看陛下,他怕控制不住自已的恨意。
宋玉眼神悲伤,内心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外界的哭声、喊声仿佛都被一层屏障隔绝。
他静静的望着火盆,一张张黄纸上游走着一条条蜿蜒的火线,它们慢慢由烈火变成灰烬。就好似父亲短暂璀璨的一生。
王管家轻轻将袖中的纸条捏的粉碎。
他当宋家的家奴只是因为感怀宋家先祖的一饭之恩。如今在宋家这么多年任劳任怨也算两清了。
若是今日陛下治罪宋家,他便会托人把消息送给早在城外等候的外甥王四,保住最后的王家血脉。
他已经老了,死在宋家也算尽人事。可王四还未成年,还有未来....
大夫人和二夫人哭晕了好多次,被下人们送去后堂休息了。
赵开图也晕倒了,晕倒在灵堂之上。太医说陛下是悲伤过度所致,需要安心静养,开了两副方子便在一旁候着。
赵开图的悲伤不是装的,他是真的在缅怀这位挚友。可自古帝王无情,孤家寡人,不是白叫的。
哦不对,自已还有三个各怀心思的儿子呢。
赵开图半靠在床榻之上,微微睁眼打量着自已这三个儿子。
大皇子赵景宇哭的失了声,身体一抽一抽的,倒是情真意切。
老二赵景瑞面露担忧之色,不停的拉着御医询问病情,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赵开图转头看向老三,赵景末只是平静跪在床尾,看不出喜怒。
魏公公一直关注着皇帝陛下,他其实早就发现了陛下已醒,只是看他再静静的观察几位殿下,他才没第一时间上前。
如今见差不多了,这才俯身说道
“陛下,您醒啦”。
赵景宇一听此话,率先扑上前去跪坐在距离他爹最近的地方,关切的问道“爹!您感觉如何了,身体可还有不适?”
二皇子赵景瑞惊叹于他皇兄的反应速度,也立刻俯身上前,“父皇,您这次可是吓坏儿子们了,娘她在殿外守了一夜,一直为您祈福,看来真是上天有眼,菩萨显灵,您没事就好”。
赵景宇嘴角微微一抽,好家伙,我也只是表达关切,你倒好,顺带还提提你娘,谁不知宫外可是全体皇后嫔妃都到了,显着你娘了是吧。
赵开图瞥了眼魏公公,“告诉皇后还有外面的大臣们,朕无事,让所有人都先回去吧,还有太医院的也撤了吧,辛苦你们了”。
太医院的御医们连忙跪拜叩首,嘴上说的不敢,不敢。便随着魏公公一并走了。
顿时房里就剩下了三个皇子。
“都起来吧”,赵开图声音透露着疲惫。
“宋尚书的离去对朕打击太大,我大晋又少了一位治世能臣啊”。
几位皇子心里都吐槽‘那你还把人家关到大理寺’,但面上是不能显露出来的,都是面露惋惜之色。
“朕近几日忙于公务,倒是对你们少了些关心”
赵开图扭头问大皇子:“朕最近听大臣们说,你在吏部当值,很是负责?”
赵景宇今年已二十有二,比宋玉大两岁。皇子成年后需要成婚开府,搬出宫住,并且在朝中已经有了自已的势力。
赵景宇道“回父皇,这都是儿臣应该做的,身为父皇最大的儿子,我应当做我大晋的皇子表率,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荣幸”。
赵开图看着眼前着重强调,‘最大’两个字的儿子继续开口“你虽已成年,但处理事情的经验还不足,明年是科举大年,你要多向吏部尚书费蓝请教,在旁学习,不可专断”。
“是,父皇,儿臣一定将费尚书视为师长,虚心学习,绝不会滥用皇子姿态”。
赵开图满意的点点头,转头看向老二:“景瑞,工部前几日上奏说,永安城太学府的奉天塔已经修筑完成了?”
“回父皇,正是!太学府的奉天塔是陛下四年前交于工部建造,由儿臣督办,塔身高253尺(84米),是如今大晋最高的建筑,只等父皇身体稍好,便可登塔验收”。
“嗯,景瑞辛苦了,你办事朕一向是放心的,朕过段时间便去看看”。
赵开图很是开心,大晋提倡节俭,就连皇宫也是旧朝的基础上翻新的。一直苦于没有属于大晋的标志性建筑。于是便有了这奉天塔的规划。
能让古代统治者直观感受自已权力的最好方式,便是登高远望了。
赵开图就是要站在这永安城的最高之处,俯瞰大晋的一切。
二皇子看自已的父皇如此开心,心里暗暗一笑,他还为自已的爹在奉天塔上准备了个惊喜。
‘父皇,我这一拳几年的功力,你能挡得住吗?’。
房间内,赵景末看着两位哥哥和父亲,父慈子孝,尽享天伦的温馨画面,拳头硬了。
赵开图也没忘记这个老三,他看着老三说“景末,你今多大了?”
赵景末已经习惯了,但还是有些失望“启禀父皇,儿臣今年已满十八了”。
“哦,已经十八了啊,十八确实不小了,柳贵妃总是同朕提起,是朕疏忽了,下去准备准备开府事宜吧”。
古时孩子到十六岁便是成年,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这个年纪出宫开府,如今赵景末十八岁才被准许,可见赵开图确实对这个儿子不太上心。
若不是其母亲柳贵妃深受陛下宠爱。可能这个时间还要往后拖延。
赵景末微微一怔。
皇子开府不仅仅意味着出宫封王这么简单,同时意味着有很多布置和计划没了掣肘,更关键的是他可以在朝中发展自已的势力了。
赵景末深深的磕了一个响头
“谢,父皇隆恩!儿臣定不负父皇所望”。
赵开图看着眼前额头微红的三皇子,心想,‘看来平日里对老三确实是关注的少了,罢了,今后再补偿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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