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安插在中书令府内的眼线被清除了。”
“哦?被发现了?”
“应该没有发现,只是请辞了一批佣人,其中正好有我们的人。”
“这法子还是不太行,你们行事应该果敢一些,时间不多了。”
“是!”
角屋内身着一袭藏蓝色锦袍男子,抚摸着手中的玉扳指,一双丹凤眼媚而悠长。
“听说中书令近日身体不适休假在府内?请太医去看看,无碍的话还是要尽早处理事务的,朝廷可不养闲人。”
“是。”
“至于之后该如何进行,应该不用我教了吧。”
“是,公子,属下明白。”
出逃的失败使顾清之明确的知道自已院内必有奸细。他辞退了部分人,只留了些跟他时日长的佣人。
两人被禁卫军遣送回府后,府外便日日有人盯梢,虽然穿着便衣,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异样。
朝中风声四起说是圣上要开始动英国公的势力了,一时间跟英国公交好的朝中大臣都谨言慎行,生怕自已变成了那只杀鸡儆猴的鸡。
中书令府宅更没有了往日的生机,顾弘毅抱病四五日未去上朝。
北疆战况节节败退,本已经扩土到封土之地的局势近半个月之内竟然退至陵州三里之内,更有甚者说当今圣上苛待太妃,英国公似有谋反之意,此言一出朝中更是人心惶惶,因为当朝者都心知肚明,英国公兵权在握,京都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他要是真的有谋反之心,当今圣上必定以卵击石。
顾清之一早便被传到了父亲处。宫里听闻中书令身体抱恙,竟传了太医前来问诊,实属罕见。顾弘易本就没什么大碍,这么一来也没法子再在家中躲清闲了。
“你这般聪慧早该想到下一步他们会如何做了,该来的想躲都躲不掉,只是没想到动作如此之快,唉…”
“那父亲当初还执意让我娶她…。”
“清之,权利之争中你觉得为夫能有何选择,不管是你我,还是郡主,我们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只是一枚棋子,而下棋之人根本不会管我们的死活,他们想要得到的只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利。我们只能赌,只是这一局我们赌输了。”
顾清之眼神一点点的冷了下去。他何尝不知晓他们如今的处境。
静默了许久,他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沙哑,“这样做,会逼死她的!”
顾清之双手一点点握紧拳,眼神中充斥着丝丝红血看向自已的父亲。
“如若不然,我们顾家满门都会陪她一同送葬!不单单我们一脉,顾氏满族近百来号人!都会一同陪葬的!清之,可我们没得选。”
顾弘易看向窗外,满是阴霾的天空中零星的下着雨,初春的风里还夹带着寒意,他布满沟壑的脸此时显得更加的苍老。
“如今只是舍她一人,如此做才能保全我们顾家。”说罢将桌上的信推到了他的面前。“清之,孰轻孰重想必我无需跟你多言。”
顾清之手中握着信函,他已经不知道自已是怎么从父亲院中走回来的,此刻自已的小院内无比萧条,遣散了大部分的小厮,灯笼也只是三三两两的挂了必要的几只。
阴雨天,房内没有上蜡烛,黑洞洞的,书房内却有几点子火苗。他木讷的拿着信往火光的方向走去,他知道她在等他。
苏北沁跪坐在书案前等着他,书案上放着一张和离书,是她刚刚拟好的。她盯着面前晃大的和离二字木纳的发着呆,直到脚渐渐的起了一阵酸麻感,她收起脚换了个坐姿,双腿曲起,双手环抱着腿,下颚抵在膝上。
顾清之在她身后盯看了她很久。这几日,她时常这样一个人发呆,话也变得少了很多,就如此这般失神。
顾清之将手中的信放入了袖口中,缓步走上前。苏北沁听到脚步声,也不起身,只是转头回望了他一眼,依旧是那个不知礼数的小丫头。
借着烛光他看见了桌上的和离书,心口处有细碎的疼痛蔓延开来。
她强迫自已不能哭,只是按个手印而已,按个手印他兴许就可以逃过这一劫,多好!
只是内心的酸楚使得眼泪不住的在眼眶内打转。幸好今日阴雨烛火昏暗,她轻声吸了口气让自已缓缓,声音听着不那么明显。
“你看看这个,还有何不妥?需要改改。”
她将面前的和离书稍稍的往他那挪了挪,起身换了个跪姿,又把身侧的印泥打开推到了他的面前。
顾清之看着案前和离书上那句,“一别两宽,个生欢喜。”眼里的光逐渐的变暗,胸口的疼痛更甚了。
他知道自已的身后是一整个顾氏家族,他没办法让他年迈的父母因为自已牵扯其中,还有大哥刚出身尚在襁褓中的孩儿,还有顾氏满门妇孺。这个代价他没办法承担。
顾清之觉得自已全身发冷,怅然若失的走到书案前,食指沾点印泥,决然的按了上去。
“然后呢?”他沙哑的声音中满是疲惫。他看着她像是想要看穿她的心似得。
苏北沁低着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少女,她盯看着和离书上的手印,心中说不上来的感觉,不能在一起就不能在一起吧,也许一辈子也没那么长。
她嘴皮子抬了一下,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刹那间她感到一阵迷茫,不知该何去何从,这半年仿若一场梦,如今梦该醒了。她收起和离书,将它放进了一旁的锦盒中,咬着牙不让眼泪流出,却掩饰不住溢出来的悲伤。
“愿你从此前程似锦,无疾病侵扰,无风雨相困。江河可度,孤酒可饮,青天白日海阔天空只能翱翔,日后你我生生不见,岁岁平安。”她说完再也把持不住的全身颤抖,大颗大颗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低喃道:“既然我那么心善的祝福你,你能不能…不要…忘记我。”
“好,此生…不忘。”他的声音是紧绷的暗哑的,甚至仿佛正在极力忍着什么痛楚似得。眼前的小人哭的全身颤抖着,她将整个人掩埋进自已的双臂中再也发不出除了哽咽外更多的声音。
顾清之站在她身前,没有打扰她,直到她哭累了。
雨越下越大,天空阴云接地,天色渐渐的暗了下了。
对比成亲入府那日的人声鼎沸,此时的中书令府门口萧条无比,小厮前前后后的将行李搬至马车上,莲心打着油纸伞小声唤了声。
“小姐,时辰差不多了,回府还要安置,再不走恐怕太晚了。”
苏北沁最后回眸看了眼府门外,依旧不见他的踪影,她伸手碰触瓦砾上垂流下来的雨水,毅然转身走上了马车。
伴随着战争硝烟,曾今太平安详的陵州,剩下满目的沧桑和毫无生气的哀嚎,阴风列列,黄沙卷起烧焦的旗帜,在漫漫的砂石里,无数条鲜活的生命被残忍的抹杀,尸横遍野,血流千里。
苏东翎跪在苏宏昌的榻前,他无法想象当今的圣上可以为了削弱他们苏家的势力而放弃整个陵州,整整月余粮草颗粒未到,北疆匈奴日日压境,百姓在蛮夷的统治下沦为奴隶,食不果脯。
苏宏昌连日未眠终究是年事已高无法扛下去病倒了。他自知时日不多,只求自已的孩子能够自保,他微颤着手抓住床榻前的大儿子,用极尽虚弱的声音说道,“听南亦的,去漳州…东翎…保全自已,在…救沁儿…”话未来得及说完,英国公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一代枭雄终将落幕。
苏东翎合上了父亲的双眸,眼神中充斥着无尽的憎恨,此仇不报他苏东翎誓不为人。
三日后,苏东翎带领着英国公残部上万铁骑,一路绝尘而下直至漳州属地。随之英国公逝世的消息也传至京都城内。
圣上传召至上护军苏东翎进京朝上,不曾想信使被扣,苏东翎迟迟不上京,北疆无人能敌,匈奴日渐猖狂,漳州苏家旧部众多,苏氏三个儿子俨然一副与朝廷势不两立之势。
连着几日上朝,众人都无不敢言。生怕这烫手的山芋一不小心掉到了自已手中。
“圣上是怎么想的,安生日子过的太惬意了?一定要给自已找些麻烦?现如今把苏家逼成这幅模样,他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恐怕晚上睡着都还要担心是否明日有命起来。”
“终究是太年轻了,觉得万事自已可把控,再加之三皇子拥护,终归会头脑一热干出些未经大脑之事的。”
“连你们都如此想,圣上这般做也是情有可原的。现如今朝堂之人日日笙歌无不仰仗苏家人镇守边疆,时间久了自然而然的觉得兵就得是苏家人管控的,国就得苏家人守着,可这国终究是纳兰家的,当权利威望在世人眼中胜过当今圣上了,你们觉得会是什么好事吗?圣上只是年轻,可他不傻,从上位就把禁卫军全权交于三皇子就可明白,他终将是要把权利牢牢地把握在自已的手中的。谁都不可撼动,包括苏家人。大家还是好自为之吧,这日头已经变了,谨言慎行保住自已的小命要紧。”
说罢其中那个年迈的长者抚须先一步走出了宫门外。身后两人及时闭上了嘴。孟丞相点醒了他们,这个天早就变了。
英国公府外围控着禁卫军,永昌郡主已经被囚禁在府内了,现在别说是人了,就连大点的飞禽走兽进府都要被盘查。英国公逝世,她的三个哥哥不顾她的生命安慰公然抗旨不尊,把她丢在了这侯门深院中。中书令次子更是为了保全顾府上下,早前一纸和离书两人便断了今世的姻缘。
英国府院内,那玲珑精致的亭台楼阁,清幽秀丽的池馆水廊,还有那大假山,此时看上去都略显着清冷衰败之势。
苏北沁一连几日以泪洗面,郁郁寡欢,整个人瘦了一整圈,原本灵动的双眼,深陷进了眼窝内,疲态尽显。府内这几日请辞了好多丫鬟小厮,有些手脚不干净的,走前还要顺带些东西,苏嬷嬷气不过抓了两个想要好好地教训一番也被小娘子知道后制止了。
苏北沁趴靠在窗前,看着院内的花开的正好。莲心也不知如何宽慰姑娘。这几日醒了哭哭了醒的,早就哭的没了泪水。
69書吧
“莲心,你去库房看看有什么喜欢的金银细软挑几件带走吧。”
“小姐这是何意?”
“府里有丫鬟,还有苏嬷嬷你今后不必跟着我了。”
莲心心中一酸,跪在了她的身前。
“姑娘这是不要莲心了吗?”
苏北沁扶起莲心,红肿的双眼早就没了往日的灵气,像是一个呆滞的木偶一般走到了书案前。
她将桌上的卖身契递给了她。
“你七岁那年被阿爹买进府内陪侍我,如今你都快十九了,你还真打算做老姑娘不成?回家吧,见见家人,找个好人家嫁了。”苏北沁勉强的挤出了一丝微笑。
“我不走,你在哪我在哪!”
“傻瓜,我可不舍得你变成老姑娘。”
“可是…小姐…”
“没有可是,难道现如今连你都不听我的话了吗?”苏北沁向她使了个眼色,莲心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
“不是的…”
“那你就去收拾收拾行囊,这两日就出发吧,如若回家过得不好,或是谁欺负你了,或者碰到了不愿嫁的人,你再来找我,我哪都不去,就在这府内。”
“小姐,我舍不得你。”
莲心抱着她在她的怀里哭的像是一个泪人,苏北沁轻拍着她安抚着。随后在她耳畔悄声说道,“把信想办法送去漳州。”
“傻瓜,又不是再也不见了,往后你每年都可以来看我的。好啦好啦。”
莲心手中拿着自已的卖身契,她能感受到契书中夹着的那张字条,她抹下眼泪,附身退下。
苏北沁指节摸索,这几日府中丫鬟小厮也遣送的差不多了,好再他们只是严查进府之物,两日前她已将一纸悄悄地搪塞出府。昨日晚上,江家嫂嫂如约在南市放了一盏孔明灯暗示收到纸条信息。这使得她更加的大胆了些,哭也哭乏了,她得想办法给哥哥们传信,不可在如此被动,爹爹的仇必须得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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