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被那个傀儡师抢占了先机?
凝气液的药效还有一会才能结束,他抢不过。万一在这几分钟内傀儡师发疯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怎么办?
江临试图去夺取主位,可每次还没干点什么事就被傀儡师赶出去了。(魂魄接管身体是需要适应时间的,虽然很短,但傀儡师每次都是在短时间内把江临赶出去的)
江临只能在争到掌控权的短短几秒试图向柏琮求救:“柏琮,帮我一下。”
柏琮好整以暇地在旁边看着:“凭什么?没了你,季文绛修炼出驱逐我的功法就还要等上个两三年,到时候我早就恢复好,这具身体最终也会是我的。”
江临还没来得及说话,傀儡师已经再次恢复了自己的神智。
他看向柏琮,目光里是前所未有的沉重。他同样也意识到了这具身体里的灵魂被调换了,也在顾忌这个曾经与他打的不相上下的人。
柏琮看见了傀儡师眼中浓浓的戒备,耸耸肩,随意道:“哎?你现在的敌人可不是我啊。我没有要跟你打的意思。”
傀儡师自然也清楚。他听见了江临刚才拼拼凑凑说出来的一句话,也惊奇他在神识海是怎么意识到自己的意图的。
傀儡师刚才抢占身体的时候,确实想着要杀掉这副躯壳。
他是魔族,失去了躯壳一样能活。可像江临那样的修仙人士就不一样了,当魂魄没了载体,就只能一辈子流浪于乡野间,寻找可供容身的新载体。
傀儡师变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手却猛地一僵,匕首也差一点就要掉在地上。
是江临在和他做抗争。
“凝气液的功效马上就过去了,你是没机会碰到我的身体的!”江临一次次试图松开“自己”握着匕首的手,手背上有青筋暴起。
傀儡师因为凝气液的作用还能勉强撑着这一秒一次的争夺,江临就不行了。
他现在不是主体,接收不到主体传来的力量。一次又一次的转换让他头痛欲裂,神识海因为他们的争抢而大幅度的波动着,导致江临每次争到位置都感觉浑身发涨,像是每一根血管都快要爆裂似的,身体各处通过神经传来的窒息疼痛让他根本使不上力气。
傀儡师靠近“自己”胸口的匕首忽然一顿。
江临立刻意识到是凝气液的功效过去了。他鼓足力气把傀儡师踢走,却在占到主位的一瞬发现,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
傀儡师在失去行动机会的最后一瞬已经准备用刀戳向了自己的心口!这样就算他恢复了,因为惯性,在短时间内他不可能收住刀!
江临感到自己浑身的血管在炸开,神识海的波动在慢慢平息,原本的麻木换为剧痛侵袭向他的心脏。
……不知道是不是心脏,他现在哪儿哪儿都疼。
他觉得他要死了。
剧烈的疼痛持续了很久,久到江临认为这世界的流速被恶意放慢了。
渐渐的,身体对疼痛的感觉变得麻木,炸裂感也缓缓停息了。身体里流淌的血液由冷变暖,他无意识的动了动手指,却感觉有一两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他的手上。
还有意识,我没死。
江临松了口气,睁开眼。
那把匕首近在眼前,却没能取走他的命——
因为有两只手拦住了它。一只握住了刀刃,已经血流成河,另一只则握住了江临的手,力度大的让他觉得生疼。
是季文绛和程烟雨。
季文绛的眼眸在棕色和深红色之间来回转换着。深红色最后被棕色压制住,慢慢褪去。
“阿绛,你师尊没事了,你先走开些。”程烟雨拍拍季文绛流着血的手,递了张手帕给他。
季文绛的呼吸十分急促。他紧盯着江临,确认他没事之后,才退开到百米开外,将白色的手帕擦得猩红。
程烟雨看着季文绛开,手一握,催动了事先画在这个地方的驱逐阵。
神识海里的傀儡师在狂叫着,江临捂着耳朵,眉头皱的死紧,也没办法缓解这样的状态。
好的一点是,他感觉两个灵魂在渐渐脱离他的神识海。猎户的魂魄被早就等在一边的弟子们请到了一旁;傀儡师叫嚣着想要逃离,却早被驱逐阵自带的禁锢锁在了阵中央。
“说说吧,为什么把城里人的灵魂带进彼岸。”
傀儡师猖狂道:“我不告诉你。”
江临也不急着杀他,他还想从傀儡师嘴里捞出点能证明季文绛清白的信息。
“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说。”
禁锢的力量增强,傀儡师被逼得红了眼。
“等一下。”程烟雨接过一旁弟子拿给她的卷轴,“我查到了点东西,让他听完再回答你的问题。”
她清了清嗓子:“这个阵的禁锢有些强,你不小心下手重了他会直接死掉。”
傀儡师原名不详,几十年前出生在城外一户人家。
因为出生时脸上带着圆形胎记,他被家里人视为不祥,勉强养了几年便低价卖给了一个工厂的老板。
老板是本地的霸主,他强迫着底下的人干活,对待他们很差。
傀儡师每天做着两倍的活,薪水却总是被老板削减。他在工厂里忍气吞声待了十年,终于攒够了赎身的费用时,老板又不乐意了。
“你要赎身,得给五百两银子。”
如果不是老板总找理由减掉他的薪水,他早就攒够五百两了。傀儡师一怒之下去找老板理论,却在途中情绪失控误杀了老板。
他没有害怕,只有一种终于逃离了苦海的自由感。他拖着老板的尸体将他扔进了湖里,顺便拿走了他的钱。也就是这时,魔族的人找上了他。
“你有很深的欲念。要到我们这里来工作吗?价格...”来者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很便宜。”
傀儡师问道:“工作之后我能得到什么?”
使者回答:“自由和权利。”
傀儡师果断地跟他走了。
69書吧
使者按照约定把他带到魔族,让他学习傀儡术。等他学成归来,便按照当初约定好的,来收取他的入职费用。
“我走了以后,你们还会监视我吗?”
“只要你和我做完这笔交易,我保证,你就自由了。而且这些物资随便你用。”傀儡师望着使者身后丰厚的物资,立刻答应了。
使者用手指碰了碰他的脑袋。傀儡师只觉得脑袋一轻,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使者暗念的法诀飘走了。他不知道使者带走了什么,但整个人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傀儡师就没再深究。
他从魔界出来,外界早已物是人非。曾经的那个破旧的小城市已经慢慢被人们经营起来,成了这荒野处的一小片绿洲。
傀儡师看着来往的人群,心里没由来地感到一阵难受。他的故乡虽然变好了,但曾经他熟悉的那些人都已经变老,城里也多了许多新鲜的,令他感到陌生的血液。
陌生让他没有安全感。他在山上的瀑布里播种了锦丝,等锦丝在城中人的身体中埋下时,他用法术将这些人的魂魄分裂,被分裂的那部分被傀儡师存了起来,想等以后把这些魂魄分给傀儡,让傀儡代替城里的人活下去。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很快他就知道使者从他这里取走了什么东西。
他的魂魄。
某天他在书上看到了修道之法。当他照着书上所说,潜入自己的神识海时,却发现他的每一缕魂魄都缺失了一点点。
缺失魂魄会让他命不久矣。傀儡师求生的欲望极强,他用尽了使者给他的能源与物资,复制出了一小个和城外一模一样的异界,丢弃了肉体,把自己的灵魂关了进去。
魂魄要补,需要花很长时间。傀儡师嫌恢复的速度太慢,把他封存的那些灵魂全部拽进来安进傀儡的身体,再用锦丝从每个人身上获取力量。
傀儡师给他们和外界一样的名字和身份,再戴上特制的面具,以免这些灵魂消散。
彼岸是热闹了。不过因为魂魄的分裂,彼岸里的灵魂们只在晚上活跃,所以傀儡师的力量只能在晚上收取。
活跃期间难免会遇到一些小麻烦。每次麻烦产生之后,傀儡师会发现他从灵魂们那里吸取到的力量比平常多了很多。
因为只要有新的事件发生,所有的灵魂便会自动产出一种叫“欲望”的能量,而傀儡师吸收的便是这种能量。
因为城外的安定,彼岸里的小事件来的快去的也快,人们所产生的欲望根本不足以让傀儡师足够汲取。他开始制造一些小麻烦,然后从城外的官府逮几个新面孔进彼岸,让他们来协助解决。
新面孔们没听说过魔界,但对傀儡师本能地感到畏惧。他们送上了数不清的钱,希望傀儡师放过他们。
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就算是傀儡师也是如此,更何况钱里所蕴含的贪念也正是他所需要的。
傀儡师开始慢慢在意起自己魂魄修复的速度。他越来越感到不满足,索性把官府私藏的钱都搬进屋子里,自己住在里面。
他也会用一些法子吸引他看中的人到彼岸来,吸取他们的欲望,绑定他们的灵魂,让他们永远出不了彼岸。
程烟雨放下卷轴,对上傀儡师不可置信的目光,嗤笑道:“这些都是我们安排在魔族的卧底打探到的。你真的以为离开了魔界就可以逍遥自在了?”
魔族的话也信,真是个傻子。
傀儡师坐在阵里不说话。他的魂魄依旧没有补全,所以看起来还是个少年大小。与江临在彼岸看见的不一样,面前的这个,从内而外都是黑的,只有脸上的一块圆形的东西还白的发光。
他的灵体也不像他人一样凝固成型,还是液态的。这让江临想起了巧克力喷泉。
结合他现在的处境,那就是悲伤的巧克力喷泉。
“既然你曾经也渴望过自由,那为什么还要把人骗进彼岸?”江临唯有一点不解。一个人在逃离了囚禁多年的牢笼之后,有了自由和权力,为什么会活成当初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你觉得我自由过吗?”傀儡师突然问道。扣着他四肢的锁链燃烧着,火里却悄然攀上一条条触角一样的黑条,被烧焦的重新回到身体里,搭着还幸存的慢慢向上挪动,直到大锁链的尽头。
当然不可能自由过。自由和权利永远不会同时存在。当他自以为的自由是用灵魂换来的时候,那这份自由就注定被拷上了枷锁。
在场的人都明白这点,可就是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傀儡师见状又换了一句。“那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
几名弟子面面相觑了一会,犹豫着点了点头。
“那就和我一起回彼岸吧!!!”他颓然地吼了一句,锁链上的火焰骤然被黑液覆盖。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尖叫,傀儡师切断了自己的四肢,拼了命的挣脱束缚,朝山里奔去。
“他刚刚舍弃的是他的魂魄,跑不了多远。”程烟雨话音刚落,回头一看,已经没了江临和季文绛的身影。
“……”程烟雨转向她身后的弟子们,“他们人呢?”
“往山里跑了,长老。”
程烟雨再度叹气。不过是个魂魄残缺的灵体,他们两个人应该没问题。
想到这,她一边把阵收回,一边招呼着大家把猎户的灵魂送走。
猎户的执念已了,又没有怨念,在人间逗留一会自己就会消散了。
现在。程烟雨望向山的深处,“你们两个,加把劲啊。”
如程烟雨所说,丢弃魂魄的傀儡师一路上落下了不少粘腻的痕迹,两人很快便顺着痕迹来到了瀑布下的溪流边。
瀑布如银河般倾泻而下,打在石头上激起大片大片雪白的水花。偶尔有枯叶要从树上飘进瀑布里,被风一卷,便转了个弯,潜进了曲径深处。
“水里有锦丝,小心。”江临提醒道。
季文绛脱了鞋袜,盯准傀儡师游动的方向,扎进了水里。
溪水从耳边流淌而过,发出聒噪的咕噜声。这条连着瀑布的小溪不算浅,季文绛抬手拨开面前的水流,向深处而去。
虽然是下游,溪中的溪水也还算清澈,江临明明看见那团灵体就在石头旁边,再一转眼,他竟凭空出现在了季文绛的身侧,而季文绛暂时还没有察觉!
江临连忙聚起几股灵力向水中击去。可傀儡师在水中的游动速度极快,灵力根本沾不上他的边。
好在灵力落入水中的声音引起了季文绛的注意。他蹬着一块石头浮上了水面,手里握住了配剑,往水里狠狠一击。
顿时有强光从水底散开,傀儡师从水里弹出来跃上半空。
江临看准时机,一剑斩过去,灵体顿时被劈成了两半。
这样应该就行了。傀儡师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加之丢失了魂魄,他这一剑过去,不需要任何阵法的加持,灵体直接就能消散。
傀儡师的一半灵体落入了水中,另一半在空中扭曲的抽搐着,发出惨厉的尖叫。被劈开的伤口处有黑色的液体在翻滚着,但始终没有落下来。反而是他的灵体,像是被水稀释了般的泥土,液体从头开始滴落至身尾,在将要触碰到水面的那一刻化为气体,随着瀑布卷起的风和尘土一同淡去了。
溪水流淌的速度变得慢了起来,再渐渐归于平静。整个山间只剩下银白色的瀑布在哗啦哗啦地昭告着自己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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