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外公轻叹着继续说道:“自从这腿没了以后,我就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很慢。睁眼等天亮,天亮等吃饭,吃完饭又等天黑……”
“这感觉,就像是被困在了时间的漩涡里。日复一日,毫无意义,又无穷无尽。”
“但你们的日子还长,尤其是你,不该陪我们困在这里头。”
任苒紧握他的手,“外公,陪你们我很愿意。”
她有时候甚至很幼稚地想,要是时间就这样停滞不前也挺好。
她想见的人都在身边,她并不渴望远方。
许外公慈祥又温和地笑:“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总有一些路,得重新去找伴儿。小苒,你明白外公的意思吗?”
任苒低下头,“明白。”
“那你老实告诉我,我的病是不是复发了?”
任苒死死咬着嘴唇。
“你不说我也猜到了。”
许外公捶一捶残腿,“答应外公,不要让我走的毫无尊严。”
眼泪不听话地涌出来,任苒用力揉了揉眼睛还是止不住。
许外公将手掌放在她头顶,声音温暖有力地传来。
“外公相信你,就按你的方案来吧。”
“悄悄告诉你吧,外公去临终关怀病房看过,搞得确实不错,外公很满意的。”
任苒再也忍不住,侧身抱着外公呜呜地哭。
就像小时候犯了错,只有抱着外公才最安全。
许外公轻轻地笑:“好啦好啦,哭花脸就不好看喽。”
“这件事先别告诉你外婆,等她恢复的差不多了再说吧。”
将许外公送去病房,许外婆见任苒眼睛红肿,拧眉问道:“怎么了?”
任苒吸着鼻子说:“就是想你们嘛……”
许外婆猜:“是不是刘阿秀又闹了。”
任苒委屈道:“是呀,每天都闹着要来看你,越来越不听话了。”
许外婆笑:“你把她带来,我帮你骂她。”
任苒扑在外婆怀里撒娇,“不骂不骂,你们都是我的心肝儿宝。”
“那你是谁的心肝儿宝?”
许外婆眨着眼,小小声问:“是不是林医生的?”
任苒:“……”
怎么还八卦上了呢?
许外婆说:“要不是图你,人家怎么可能上心,一天来八次,关怀备至。”
任苒不想扫老人的兴,鼓鼓嘴巴说:“那我再努努力,争取拿下他!”
话刚说完,就听林翌安的声音响起。
“外公外婆今天怎么样呀?”
“哟,任同学也在呀。”
任苒脸上生热,笑得牵强:“林医生好。”
周末,任国昌在家。
任苒本打算陪外公外婆吃午饭,结果二老说没给她定餐。
就是那么巧,林翌安随后就发微信说中午有空,问她要不要把另外一顿饭请了。
只能说林医生助攻太多,任苒表示招架不住。
约定时间,两人在医院门口见。
还是上次那家餐厅。
林翌安今天穿了件雾霾蓝的针织开衫,时面是件白色体恤,袖口微微撸高,骨型好看的手腕露出来。
恰巧,任苒今天穿的是水蓝色连衣裙。
像是情侣装,所以服务员上来就推荐给他们情侣套餐。
任苒还没发话,林翌安就反客为主的决定。
“套餐不错,上吧。”
合上菜单,林翌安微笑说:“咱俩今天很搭,也难怪别人会误会。”
任苒心说,知道是误会你还不解释?
想想又觉得自己矫情,摆明了要利用人家,还在乎这些干嘛。
“和家人都谈了?”
任苒愣了愣,林翌安指指她的眼睛,“你哭过,我猜的。”
任苒没什么好隐瞒的,将父母和外公的态度说了说。
林翌安道:“我很佩服老爷子的豁达通透,你父母也很了不起。要知道,这是个很复杂的道德和伦理问题。”
任苒问:“站在医生的角度,你怎么想?”
林翌安正色说:“在现代医学中,延长生命通常是优先考虑的目标,但同时医生也需要考虑患者的需求和意愿,尊重患者的决定,或者协助患者和家属做出最好的决定。”
“要知道面对生死,没有一个单一的答案,个人和社会的看法存在着很大的差异。一方面,延长生命可能会为病患和家属带来更多的时间,来处理情感和精神层面的问题,或者让他们有时间做未完成的事情。另一方面,延长生命的治疗,可能会让病患面临更多的痛苦和副作用,而且有时可能不会有效果。”
“但就算如此,也有人很努力地想活下去。”
“作为医生,我们遇到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例子。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老太太,因为癌细胞都长在要害位置,无法手术只能靠化疗维持。每天都活得生不如死,但她还是坚持了三年,连医生都太心疼而善意劝说,可老人家说,她宁愿受罪也想在这世上多待会儿,哪怕多待一分钟也愿意。”
“像这种,无论是医生还是家属,都只能尊重患者的决定。”
“当然,像许外公这样能坦然面对死亡的也不少。”
任苒听得心酸,“可能也不坦然,只是不想给家人增添太多负担而已。”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只是世人常常用所谓的‘爱’来模糊而已。
林翌安点点头,“所以去临终关怀病房是最好的选择,既能最大程度地缓解病患痛苦,又给足家属缓冲时间。”
“有时间的话你可以去了解了解,现在的临终关怀学科已经很人性化。会从患者的心理,精神,身体等多个方面进行关怀护理。”
“甚至还推出‘灵性关怀’,以回顾自然生命的意义或以宗教学说的方式建立生命价值观。也就是坊间所言的升天堂、向往极乐世界等。”
任苒笑了笑:“我知道,上学时老师有组织我们去当志愿者。”
林翌安一本正经地举杯,“科学的尽头是玄学,爱的尽头是相信。”
任苒与他碰杯,鼻酸道:“相信一切的分离,都是为了更好的相遇。”
“干杯。”
“干杯。”
……
林翌安下午还有手术,任苒陪外公外婆聊了一下午,晚上才回家。
到小区门口时,远远看见禹斯年和上次来找他的女生站在一起。
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两人情绪都有些激动。
任苒本想假装没看见,结果禹斯年长了双狗眼。
“任苒,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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