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囚狱里阴暗潮湿，散发着阵阵寒意，一如往常般压抑。
与上次不同的是，裴岚这次没有径直走在了最前面，而是走在了陆微之身侧，与其并肩同行。影昭依旧板着张脸，跟在二人身后。
裴岚淡淡道：“朕都说了不要你跟来，你偏要来，平白叫朕分心。”
陆微之道：“我的确是有话要问纪申。陛下放心，我虽伤势未愈，但先前好歹也是个武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陆微之稍加思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总之，我是不会给陛下添麻烦的。”
裴岚沉了嗓音，正色望着陆微之道：“微之，你多虑了，你从不是朕的麻烦。朕不过是关心则乱罢了。”说话间眸光幽暗了几分。
陆微之只好转了话题，“纪申在何处？”
裴岚道：“拐角处那间便是。”
关押纪申的那间牢房并无人看守，牢内环境相较上次押着范和越的那间不知好了多少。牢内通亮，还杂杂碎碎地铺着些软垫，还有一床崭新的被褥。想来必是出自莲夫人的手笔了。
想来也是，纪申作为武将之子，纪家地位虽不如林家，但好歹也是在辰国屹立了多年，声威也算不小，更别提现在纪申还未将罪定死，所以牢里的人也惯会见风使舵，没怎么为难他。
二人行至纪申跟前，纪申正四仰八叉地躺在石床上，口中打呼如雷鸣。
陆微之心想如此紧要的生死关头，这人还能睡得如此安稳。
裴岚面无表情地望着纪申，食指轻挥。
身后的影昭微微颔首，动作却十分狠厉，朝着石床上的纪申屁股猛踹一脚。
纪申惊得从石床上蓦地弹起，口中大叫：“是不是我娘来接我了？我就知道我娘……”可当他见到面前伫着的一抹玄金色身影，话突然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瞳孔一瞬间放大。
身体也开始不自控地颤抖，呼吸凝滞，甚至一瞬间，连行礼都忘了。
影昭喝道：“大胆！见到陛下也不行礼，是不是想要死得再快些？”
纪申从小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哪里见得了那么多阵仗。可这几日又是被关进这暗无天日的锁囚狱，再听得影昭刚刚的恐吓，立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口中嚎叫连连。
“臣该死，不知陛下大驾光临，一时间怠慢了陛下。但是陛下！臣是冤枉的！臣是冤枉的啊……”他的眼泪不停往下掉，砰砰磕头，额头已经磕得红了。
裴岚也不说话，就这般看着纪申，眼中带着藐视一切的冰冷，周遭散着压迫，让本就阴寒的锁囚狱也因为其的到来，气温骤降了几分。
等到纪申磕得头破血流，裴岚这才悠悠开口：“纪申，你如今犯的事，莫说你爹你娘，即使是朕恐怕也难救得了你。”
“残害朝臣本就是大罪，更何况林相不是你能开罪得了的。”裴岚忽然转头斜睨，口中淡然，吐出来的话却叫纪申如坠冰窖，“纪申，你死罪难逃！”
纪申面色煞白，如一摊烂泥瘫在地上，眼中失了光亮，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娘说她一定会救我的！”忽而疯癫大叫道，“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
69書吧
陆微之看着陷入疯魔的纪申，又瞟了一眼身侧的裴岚，心有疑虑。他不知道裴岚既已打算救了纪申，还要如此折磨他。
裴岚只回以他一个柔和的眼神，示意安心。一旁的纪申却将裴岚此举看进眼里，他游走情场多年，自然发现了裴岚对陆微之的不同。
纪申便将陆微之视为救命稻草，想要陆微之替他和裴岚求求情。于是跌跌撞撞地爬到陆微之跟前，正欲拿手拽陆微之的衣角，却猛地被踹翻在地，只听裴岚一声厉喝：“滚，别碰他！”
纪申倒在地上，虽被裴岚刚刚此举骇到了，但心里也更加坚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测，朝着陆微之哭叫道：“求公子救我！”
陆微之扶额，心想这纪申真是不可理喻，好端端的一座大佛不抱，偏来找自己，看来真是疯的不轻。
裴岚却道：“你倒是精明。不过朕的宝贝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他可心狠着呢……”
此话说得平淡，其中却哀怨分明，陆微之藏在白袍下的手攥紧了些。
裴岚又道：“要朕救你也可以，你且如实回答几个问题。”说着转头望着陆微之，用只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想问什么尽管去问，现在他说的可都是实话。”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现在纪申得了希望，绝对不会有所隐瞒。陆微之心中又对裴岚多了一分崇意。
陆微之蹲在纪申跟前，问道：“前段时间三王送予你一个美姬，名为轻烟。你对这个美姬……知道多少？”
纪申忙答，“轻烟从未跟我说起自己的身世，我只知她并不是辰国人。”
“不是辰国人？”陆微之诧道，“她亲口跟你说的？”
“自然不是，是我自己发现的。”纪申解释道，“轻烟背后刺有一处红莲。虽然很隐秘，但我还是察觉到了。辰国以莲为百花之首，祥瑞之物，刻于身上乃大不敬。自然不可能是辰国人。”
裴岚道：“继续说。”
“前段时间她便惨死在贼人的刀剑之下，其余的……我实在是知之甚少。”纪申摇头道。
殊不知杀死轻烟的贼人正在他面前，若有所思，眸波翻涌。良久，陆微之起身，拢了拢有些乱的衣襟，背过身去。
裴岚心领神会，接着问了纪申好几个关于林淼的问题。纪申一一作答，无非是“我真不知情”“我不知道”“我也不知为何”诸如此类这些没用的回答。
待到审完纪申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裴岚简单吩咐了牢内狱卒几句，二人便回宫去了。
陆微之怀了心事，一言不发，目光涣散地望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裴岚见其神色不对，用右臂一把将其揽入怀里，左手却负于身后。
陆微之被裴岚惊了一霎，却见裴岚眸光柔情似水，盛满了情意，似溢欲出来，直勾勾地凝着陆微之。
忽地从身后探出一枚白色润玉，玉尾穿了红穗，静静置于陆微之面上。
玉色耀然，在朦胧夜色中熠煜生辉，一如面前之人明亮剔透的眸子。
陆微之蓦地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