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往华阴官道而去,随后马不停蹄赶往西安府。进了西安府,几人补充了些饮水干粮。李良钦特地前往一家唐门位于西安的铺子,下了个单。还专门嘱咐要做的“热闹些”。
随后几人继续沿官道向西,前往宝鸡。途经五丈原,李良钦驻马观看许久。
他指着渭水南岸的广袤土地说道:“此处即是三国是诸葛武侯殡天之处。这渭水自上古时便在此地川流不息。它见证了秦国先人的崛起,见证了武侯的逝去,见证了大唐的兴衰,见证了金人的铁蹄。多少年了?一代又一代的人。来来往往,匆匆忙忙。我们这些人智术浅短,如何比拟先人。可它,还是见证了我们。就像这原一样,静静地矗立于此。无数人在它身躯上来了去,去了来。多少惊天动地的大战在它身躯上发生。可它,依旧沉默不语。千载之后,她还是这样平静。就像我们今天看到的一样。世人总觉得凭借自已的智力可以改天换地。但他们就连这个五丈原都改变不了。又何以改天换地呢。人啊,能改变自已已经是天大的难事了。能改变别人,就是才智通天了。”
俞大猷陆炳见李良钦面对浩瀚天地、山川河流发出颇为消沉的感慨,心下不以为然。
少年哪知愁滋味。
俞大猷慨然相对:“师父,混沌开而天地分,生万物而养诸人。天地既为父母,山川便是兄妹。父母生养子女,兄妹亲信见爱,此为天道。何必慨叹。万物生于天地,自然要取诸天地。便是这山川,难道不是取诸天地吗?天地尚有寿数,何况人耶。既知其生,何必知其死。所谓生年不满百。世事无常,只顾前行就是。”
陆炳也昂然相对:“师兄所言不错。人言改天换地,不过类比而已。左传所云‘象’者,正是此意。为人一世,自当要施展抱负,不负所学。岂能胸怀大志,空老于林泉之下。汉昭烈三顾茅庐,固然情真意切。但若是武侯没有救国安民之志,他又如何能出山呢。苏东坡晚年作诗:‘问汝平生功业,黄州惠州儋州’。他虽也算怀才不遇。可若无有他宦海沉浮,不忘初心。他又如何留名后世。”
李良钦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波光粼粼的河水与雾霭朦胧下的五丈原沉默不语。他想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或许他什么都没有想。他只是把身心都赋予了山川。又或者他想了些什么,只是他的想法永久的留在了山川之中。他不言,因为无言。他无思,因为他有思。
良久,李良钦不再去看了。他打马前行,将这一切都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一行人先进宝鸡,而后过大散关,走褒斜道入汉中。而后由汉中入蜀,过定军山、剑阁,进江油。随后转向西北,往松潘而去。
一路上俞大猷与陆炳被川蜀的奇绝壮丽所吸引,于路观赏感叹不已。李良钦倒是几次入蜀,已然习惯。唯独魏通,自进了蜀地便时常头晕脑胀,只好默默赶路。
好不容易熬到松潘,魏通再也挺不住了。李良钦无奈,只好找了一户人家借宿,把魏通安置下来。他本想写信叫魏通家人接他回去,可魏通无论如何都不肯。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给了这户人家些银子,叫他们暂时照顾好魏通。师徒三人这才继续赶路。
三人按着地图的指引,往松潘西北不停。于路群山环绕,林深草密,荒无人烟。三人挂念魏通,加紧赶路,想要早早完事赶回,以便照顾魏通。直到离那喇嘛所在还有一日路程时,方才停下歇息。
陆炳自幼锦衣玉食,哪里受得了这般折腾,忍不住开口抱怨:“师父啊,咱们从华山派出来这也快一个月了吧。这眼看着就要开春了。结果这个鬼地方现在比京城的冬天还要冷啊。我这一路上冻得直打哆嗦啊。”
俞大猷收拢干柴,点起火堆,说道:“都是为了我师弟才遭这样的罪。回头哥哥请你吃顿好的。”
“吃啥好的啊?这一天天的就是大饼配肉干,吃的我都快噎死了。”
“我看此处山高林密,想来有不少野物。不如我去打几只野兔来,咱们开开牙祭。”
“那感情好。师兄你快去吧。”
俞大猷取了短刀,转身就钻进林子。
李良钦白了陆炳一眼,说道:“一天天的就知道指挥别人。你想吃,你怎么不去啊?”
陆炳靠近火堆,搓了搓手泥,说道:“师父,我才多大岁数,师兄多大岁数?再说了,我也又没有管姐姐给的驱瘴丸。万一我一不小心中了瘴气昏倒在林子里面怎么办?连个救我的人都没有。要是运气不好,直接就让狼给吃了。”
“不想去就说不想去,哪来那么多废话。你说说你……”
“师父,师弟,你们快过来!”
“诶,师兄叫我。我去看看。”
陆炳拍拍屁股就走,绝对不听李良钦教训他。
李良钦无奈,牵了马匹,向俞大猷所在走去。二人穿过一片茂密林子,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彩林片片,翠海连连,雪峰高大恢宏,叠瀑华美异常。好似人间仙境,恰如天上蓬莱。
如此巧夺天工的景致,纵是李良钦半生走遍大江南北,也未曾得见。如今见了,竟也在内心暗暗怀疑自已是否还在人间。恍惚间天地浑然一体,叫人难知空间与时间的存在。
三人矗立良久,俱都沉浸于这人间仙境。不知过了多久,陆炳方才言道:“早知道人间有这般绝景,真该学些画技。把这山山水水记录下来。可惜了,这一切只能用心记下来了。日后就是与人说这般景色,也不知道如何形容。”
俞大猷也感叹道:“古来方士多言海外有蓬莱,当真是舍近求远。此等景色,方才称得上是蓬莱仙境啊。《西游记平话》讲三藏法师历经九九八十一难,到达西天,取得真经。咱们这一趟也算得上是历经艰辛,直达仙境了。”
李良钦怔怔的看了半晌,方才说道:“可惜了。”
“师父可惜什么?可是觉得此等绝景不能记录,日后难以再次欣赏?”
“不是。我见此地风景壮丽,浑如仙境,动了日后归隐于此处的念头。只是可惜你们师娘自幼便在江南,若是到此,必然水土不服。别说携她归隐,就是带她来看一看也是难如登天啊。”
“是啊。我刚刚也曾动了带南香来的念头。不过和师父想的一样,顾虑她的身体,终究还是打消了念头。”
“想来这也是我等的造化。便是旁人想来,怕也没这福分。您看魏伯伯不就病倒在路上了嘛。”
“他也是无福啊。”
三人伐木搭棚住下,放马吃草饮水。而后在此一连住了十余天,每日沿着海子东游西逛,只顾欣赏美景。这一日三人正游玩间,忽见山后飘起炊烟。三人当即前往一探究竟。转过山来,只见一处寨子,稀稀落落住了几十户人家。那寨内正当中,乃是一座九宝莲花菩提塔。
李良钦见了这塔,心下了然,说道:“想来此处居民乃是两汉三国时羌胡后裔。后来吐蕃崛起,藏传佛教深入四方。他们便也皈依了。如今此处应该便是藏羌混居之处。”
“师父,那咱们要找的喇嘛想来离此不远。”
“不错。只是此地虽说是大明的领土,只是风土语言不通。若是贸然前往,恐有冒犯之嫌。大猷啊,你去把马匹牵来。行李内有不少干肉果干,咱们包在一起,权且作为礼物。想来人家也知咱们情谊。”
俞大猷依言,返回牵来马匹。陆炳找了块白布,把那肉干干果大饼胡乱装了些,又找了半截草绳绑了。师徒三人这才动身前往山寨。
那寨内的人也早早注意到了他们。未等他们靠近寨门,便张弓搭箭,嘴里嚷嚷着本地语言警告他们不要靠近。李良钦三人哪里能听懂他们的语言,只是见了弓箭,停了脚步。
双方一开始先是驴头不对马嘴的互相喊话,而后那寨内的人被他们惹烦了,一箭就射到李良钦脚前,示意他们快走。陆炳又举起那个小包裹,示意自已是带了礼物前来的。结果又被人家几箭把那包裹射了个稀巴烂。
三人哪里想到过这样一个局面,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无计可施。若是要强攻寨内,于他们三人而言不是难事。只是终究有求于人,怎么好得罪人家。无奈之下,只得后退二十步,与寨中人对峙。
双方僵持了几个时辰,依然毫无进展。李良钦无奈,只好叫陆炳去把马匹行李带来。三人砍伐树木,在寨前五十步的位置上搭起了窝棚。寨内的人见他们不愿离去,也小心戒备,分班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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