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向李良钦讲了戏班的事。
李良钦无语了。
这小子也太能招惹是非了。
但一来他整日待在山里,有心想下山活动活动腿脚。二来听陆炳说了李双林唱戏的水平,心底的戏瘾也被勾了起来。再加上陆炳这个皮猴子整天闲不住,上蹿下跳的。给他找个事干也挺好。
于是思虑再三后,李良钦答应了陆炳去戏班待半个月。陆炳得到师父恩准后,刻意等了几天,才下山通知李双林。
李双林自然是喜不自胜。陆炳迟迟不来,让他甚是忧虑。担心陆炳一去不复返。如今终于有了回音。
于是他亲自到蓬州最好的酒楼订了雅间,又亲自操持了酒宴的菜品酒水。怕招待不周,又专门从成都请来了一队歌姬,于席间演奏助兴。他更是打发手下人专门到成都置办了一批古玩字画、宝剑美玉,当做礼品。
做了这些他仍觉得不够,又专门出城五十里,带人备好酒水迎候李良钦一行人。
李良钦和陆炳这师徒俩憋着坏,刻意没有告诉俞大猷戏班的事。就是下山也是趁俞大猷进了藏书馆以后才偷偷摸摸地走了。
见到早已等候多时的李双林,也没有客气。话还没说几句,就往酒楼走去。
李双林赶快收了东西,跟在二人身后。可李良钦陆炳是习武之人,脚步比常人快得多。李双林即便唱了多年戏,身体比常人好些,可也是紧赶慢赶的,好悬没有跟上。
到了酒楼李良钦陆炳也是不用人家招呼就直接进了雅间。他们倒还顾及着李双林的一点薄面,没有坐在主位。
李双林因为追赶李良钦陆炳,累的是满头大汗。他到了酒楼,先跑去洗了把脸,整理了一下面容。他担心让李良钦陆炳久等,心急火燎地收拾完就快步走上雅间向二人问好:“实在不好意思,叫二位久等了。李某在此向二位赔罪了。”说着他便躬身给二人行礼。
李良钦摆了摆手:“没事,不用。”
李双林这才直起身子,向陆炳说道:“陆兄弟,这位想了就是尊师吧?适才相见,实在匆匆。李某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老前辈勿怪。啊,陆兄弟,多谢你引荐尊师,能让兄弟一睹前辈风采。二位在此稍后,兄弟已经让后厨上菜了。啊,这是去年西湖采的龙井。有些旧了。给两位润润喉勉强可以。还请不要介意。”
李良钦陆炳师徒二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李双林的态度实在是有趣。
下马威也给过了,李良钦也不好让他太尴尬,于是开口说道:“你也不必如此小心谨慎。大家都是在江湖上跑的,互相之间有个照应也是理所应当的。你既然给我面子,我也承你的情。”
李双林顿时喜上眉梢,连忙回复:“是的,是的。前辈如此开阔心胸,当真叫晚辈倾慕不已。实不相瞒,晚辈这两天是食不甘味,夜不安寝啊。一直在考虑着怎么和前辈您说这个事。啊,菜来了。来来来,咱们先吃着。吃饱喝足了,再聊其他的。”说着他便端起酒壶给李良钦陆炳一一斟酒。“前辈,晚辈这里准备了些歌姬,可以吹拉弹唱,以祝雅兴。不知是不是叫她们上来。”
李良钦夹起一块达州牛肉送入嘴中,然后端起酒杯品滋一口,方才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太闹腾了。吃个饭那么吵闹做什么?”
李双林急忙答应,出去叫小厮把那些歌姬带走。随后又亲自去取了一壶女儿红端入雅间,为李良钦斟上。
李良钦吃了几口菜后,转身看着身边端着酒壶侍候的李双林,说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在那杵着做什么?”
李双林急忙答应,放下酒壶,回到自已的座位。他先打量了一下李良钦陆炳的神色,确认无误后才开口说道:“是这样的,前些时日陆兄弟赏光听了我们几折子戏。我在台上就听出陆兄弟声量雄浑,穿云裂帛。晚辈我实在是爱才心切,想请陆兄弟到我这戏班学戏。当时实在是不知道陆兄弟在您的门下。陆兄弟也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可晚辈实在是不甘心啊!陆兄弟这样好的嗓子,不唱戏实在是太可惜了!哪怕只与他同台唱上一段,晚辈也心甘情愿了。故而这才斗胆将您请来,想求得您的同意。啊,怠慢了,怠慢了。晚辈给您斟酒。”
李良钦推开了李双林斟酒的手,示意他坐下:“你肯以诚相待,我也就不装腔作势了。实话说,这孩子自从跟了我习武,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从来没有停歇。想了他也和你说了,我管他很严。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些本事了,我却让他去学什么唱戏,你想我能答应吗?”
“更何况我们这是暂时在此落脚,不日就要离开了。这时候让他跟着你,到时候你们这戏班忙起来,我们走不了又要怎么办?”
李双林急忙回道:“是是是,您考虑的是。是晚辈孟浪了。其他的晚辈不敢说,但这陆兄弟到了戏班以后,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晚辈绝不阻拦。您若是有需要晚辈的地方,也请随时吩咐。就是在台上唱着戏呢,晚辈也会第一时间下台去给您办事。”
李良钦此时倒不咄咄逼人人,反而问道:“你是从武汉来的?”
李双林不明所以,但也不敢怠慢,恭敬回道:“是的,晚辈是从武汉来到此处的。”
“武汉……武汉是漕帮总舵的所在地。你在武汉,想来没少和他们打交道吧?你放心,我和漕帮没有什么恩怨。反倒与他们的帮主相识已久。当时他就任帮主时我还去喝过酒呢。”
“是是是,晚辈的戏班的确时常仰仗漕帮。只可惜古帮主就任大典时我正在京城,没有能及时赶回去为古帮主庆贺。”
“那你们这戏班想来也有漕帮的投资吧?”
“额……是是是,漕帮的确曾接济过我们。”
“听说你们戏班有四五十号人?”
“是的,是的,四十六个人。”
“诶呀,这么大的戏班,就漕帮那点家业,怕是撑不起来吧?”
“额……这……晚辈也有些薄名,外出唱戏足以补贴戏班开销。”
“那倒也是。”
见李良钦不再询问,李双林赶忙起身出门,招呼小厮把他准备好的礼物抬了进来。
“前辈,这是晚辈一点小小的心意。还望前辈笑纳。”
李良钦打量了一下那些礼品,笑着说道:“你当我是《珠帘寨》里的李克用啊,见了宝物就走不动道?”
李双林陪笑道:“哪敢如此。不过就是晚辈一点心意罢了。”
李良钦吃了口菜,而后拿眼瞟了下酒杯。
李双林当即会意,上前为李良钦斟满酒。
李良钦一口饮下,而后说道:“也罢。一来你如此用心,我领你的情。二来我也是个爱戏之人,也想你这一身本事有个传承。这样吧,就让我这顽徒随你学上一个月。你看怎么样?”
李双林想不到李良钦如此简单的就答应了,而且还多给了半个月时间。他喜不自胜,连忙行礼,口中不住地感谢:“多谢前辈,多谢前辈开恩。请前辈放心,晚辈一定把自已全部的能耐都教给陆兄弟,绝不藏私。”
随后李双林在席间频频劝酒,对李良钦也是吹捧不已。待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宾主尽欢后,酒醉的李双林被小厮架着回了住所。
李良钦陆炳则在街上闲逛,散散饭,消消食。
陆炳望见不远处有卖冰糖葫芦的,当即食指大动。和李良钦说后,便跑去给师徒二人买糖葫芦了。
他这边正取了冰糖葫芦低头拿钱袋时,忽然左肩被人拍了一下。陆炳大惊失色,急忙前行几步,再回身看去,却见到了那个被他们师徒俩刻意丢在山上的俞大猷。
陆炳这才松了一口气,笑道:“师兄你怎么来了?”
“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你和师父下山来吃宴席,却把我扔在了山里。不义气啊。”
陆炳又向商贩买了一串冰糖葫芦递给俞大猷,二人边走边说道:“哪啊,这不是看师兄你整日埋头苦读,不好意思打搅你嘛。下次,下次一定叫你一起来。”
俞大猷咬了一颗糖葫芦,撇了撇嘴:“你就扯吧。不想叫我就不想叫,哪里那么多理由。”
二人回去与李良钦汇合后,师徒三人蹲在街边吃着冰糖葫芦,说着话。
“师父,那礼物您最后没收?”陆炳问道。
“没收。”
“我看也是。就那些东西,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不是那个的事。我今天装出一副市侩模样,也不过是为了让那个姓李的班主放心罢了。”
“您还管他放心不放心呢?”
“我要是直截了当的答应,他心里也犯嘀咕。到时候你去了戏班,那日子就不舒服了。他虽然依然会对你恭恭敬敬的,可到底还是会藏私。”
“不就是个唱戏吗?藏私就藏私呗,我又不在乎。”
“这又不是你来找我那时候说的话了?还不是想让你个小王八蛋玩的开心点,我才费这些心思。”
“是是是,都是因为我。”
“你个小混蛋。不过这个戏班倒是有点意思。”
“师父您看出什么了?”俞大猷问道。
“他那么大的摊子,就凭他自已和漕帮的资助就能活着?我才不信呢。他背后肯定还有人出钱。只是这个人他不好给别人说罢了。”
“那我还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你去了能打发时间,还能多学一门手艺。以后家道没落了,出来也能混口饭吃。再说了,你去了我还能不花钱就听戏。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啊?”
“呸呸呸,什么家道中落。我们家这么多年了,就没有那时候。”
陆炳在李双林摆酒设宴后的第三天进了戏班。
李良钦也跟着去了。
陆炳每日除了上台唱一段,其他时候都被李双林拉着学艺。
李良钦来也不为别的,就为了白听戏。有时候陆炳上台唱的不符合他的心意,他还得在台下喝个倒彩。
陆炳很郁闷,非常郁闷。
不说他那个不靠谱的师父就知道拆他的台。单就是李双林的热情就让他难以招架。每天天还没亮李双林就把陆炳揪起来到河边练嗓子,回去吃口饭就被拉去练功。唱念做打,是一个不落。这一练就是一白天。到了晚上,好不容易吃口饭,还没歇一会,就被拉去台上唱戏去。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变戏法的人呢?所谓的轻轻松松呢?还有答应自已想干啥就干啥呢?
都没了!
陆炳明白,自已是上了“贼船”了。
本来就是闲得无聊来戏班找个乐子。结果,乐子没找到,郁闷找到了。
唯一让他让他稍感欣慰的就是李溪儿这个姑娘现在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虽是这丫头有点沉默寡言吧,但逗她两句也挺好玩的。
俞大猷下山看望陆炳时,见到陆炳逗李溪儿玩,咂了咂嘴感叹道:“啧啧啧,师弟啊,你真是走到哪里就要招惹哪里的姑娘啊。诶呀呀,师兄就没有你这桃花运。还是得咱们师弟,一表人才,能言会道的。”
陆炳脸皮厚没觉得什么,倒是把李溪儿羞得跑开了。之后好几天,都没有搭理陆炳。
唯一的乐趣没了,陆炳看着他那个老神在在的师兄恨得牙根痒痒,抱怨道:“我说师兄,你最近是不是逛青楼了?从哪学了的花言巧语。我可告诉你,我这才出来可是一直替管姐姐盯着你呢。你要是敢对不起管姐姐,回去我就告状。”
“切,还不知道谁告状呢。你看看你这,吴小姐一个,小黄姑娘一个,现在又来了个小李姑娘。啧啧啧,真是风流啊。我看呢,师父带着咱们出来,哪里是历练,分明是给你选媳妇呢。”
“那还有劳师兄你替我抵挡一下桃花运了。这一下子来太多,兄弟我也承受不住啊。”
“免了。你师兄我是个老实人,玩不了你们那套。你啊,还是自已受着吧。”
陆炳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终于熬到了在戏班的最后一天。
他本就有李良钦打下的基础,加之天赋异禀。短短时间,竟把李双林赖以成名的本领全都学会。
李双林更是惊叹于陆炳的天赋。几次提出想要陆炳和自已走,都被拒绝了。无奈之下,李双林提出由他出钱在城中大戏院演出一晚。陆炳为主,他做陪衬。而李溪儿,给他们两个跑龙套。
李良钦假公济私,专门让李双林留了戏里位置最好的雅间。他早早来到雅间就座,期待着陆炳的表现。
本来今日俞大猷也该来的。只是他昨日偶有所感,今日正在山中体悟。
戏一开场,李良钦就听的津津有味。今儿这第一出戏,乃是《萧何月下追韩信》,是麒派的名剧。陆炳演萧何,李双林演刘邦,韩信则是李双林戏班中头一名小生来演。下一出戏,也是麒派名剧《未央宫》。这戏本是唐派祖传,后来被麒派名家改编,变做了麒派的名剧。就是这大街上拾粪的也会哼两句麒派的《未央宫》。这出戏,是陆炳来韩信,李双林来萧何,李溪儿唱吕后。倒是和上一出戏翻了个个。
李良钦听到陆炳唱:“到后来吴越刀兵起,越王勾践为奴隶。献出了美女叫西施,还有文种与范蠡。西施献媚做内细,那吴王夫差被色迷。听信太宰贼伯嚭,吴王他杀了伍子胥。说什么忠良死得苦,道什么忠臣死得屈。似这样汗马的功劳前功尽弃,难道我今天要学伍子胥,也要身首离。”情难自抑,大声叫好。
就在李良钦听戏听的入迷时,突然有一人闪入雅间,坐在李良钦左侧。
李良钦神色不变,头也不回的抓了把瓜子,然后问来人:“你怎么来了?怎么着,你们教主觉得你活够了,派你过来我这儿找死?”
来人轻笑一声,回道:“先生何必对我们抱有如此恶意。当年的事已经过去,该还的债,您也到我总坛取了。如今我们是两不相欠。”
李良钦吐出嘴里的瓜子皮,依旧是头也不回地说道:“欠不欠的,你们心里清楚。说吧,来做什么?”
“听说先生受伤,教主特意叫我前来探望。”
“耳朵还挺长。你们教主属兔子的?”
来人并不恼怒,反而平静相对:“江湖俱是一家。您是德高望重的前辈,来探望您也是应有之意。”
李良钦没搭理他的话茬,反而掰着手指数:
“白莲渡世,你是莲。按理说你是最有可能继承你们教主大位的。他对你也算是用心培养。不过嘛,敢放你一个人下山,你们教主胆子够大的。”
“先生的话似乎另有深意啊?”
“没什么深意。白世绩,回去转告你们教主,以民为本者方可得天下。只顾着玩弄人心,最后只好引火自焚。”
“在下听不懂先生在说什么。”
“无所谓了,爱听不听。我就是最近心有所感,这才多这么一句嘴。”
此时台下正演到《定军山》。陆炳激昂地唱道:“在黄罗宝帐领将令,气坏老将黄汉升。某昔年大战长沙阵,阵前遇着二将军。某中了他人的拖刀计,俺的百步穿杨箭射着他盔缨。弃暗投明来归顺,食王爵禄当报王的恩。孝当竭力把忠尽,再与师爷把话论。一不用战鼓咚咚打,二不要虎将随后跟。只要黄忠一骑马,匹马单刀取定军。十日之内攻得胜,军师大印随了某的身。十日之内攻不胜,愿将老头挂在营门。来来来带过爷的马能行,要把那定军山一扫平。”
李良钦转过身正视莲世绩,目光坚毅:“如果你们死不悔改,胆敢祸乱天下,我不介意再次杀上白莲。”
莲世绩不屑地说道:“我们祸乱天下?您也曾周游天下,遍观人间惨剧。天下真正的祸乱之源在哪您不清楚吗?贪官污吏把持朝政,皇室宗亲掠夺民财。取之尽锱铢,用之如泥沙。为什么那些高门大户如此敌视我圣教,不就是因为我等为小民出头,冒犯了他们的利益。告诉你,只要这些不改变,白莲圣火就不会熄灭。”
“那你们成功了以后呢?你们还是会成为皇帝官吏,这一切还是不会改变。而那些本可以安安稳稳活着的人,却要因为你们的野心,白白付出生命。难道他们就该死吗?他们又凭什么为了你们的野心付出生命?”
“这是变革应有的代价!”
“还是那句话,你们从来也没有把普罗大众放在心上。你们这是为了你们野心。”
“那又如何?至少现在我们再替他们出头。”
“不如何。能如何?我是江湖人,只管江湖事。其他的,我没有能力,也没有意愿去管。就算是老人家的一点劝诫吧,消停一点。”
“哼,树欲静而风不止。我们肯消停,天下大势也会推着我们走向无上荣光。”
“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了。我老了,老人家总愿意怀念过去的荣光。要是有谁破坏这荣光,我也就只能与他们为敌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先生,告辞了。”莲世绩说完就要起身离开。
李良钦此时却诚恳地说道:“你要离普渡远一点。那个人外表忠厚,内藏奸诈。与他为伍,只会招来祸端。”
连世绩一愣,一时语塞。他不明白刚才还在与他唇枪舌剑的李良钦,何为突然变得温情脉脉起来。他甚至没有反驳李良钦意图挑拨是非,反而拱了拱手回道:“多谢前辈的金玉良言,晚辈一定铭记于心。”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李良钦沉默着摇了摇头,继续沉浸在戏曲当中了。
陆炳这一晚的演出大获成功。李双林也是有荣与焉,专门摆下一桌酒席感谢李良钦陆炳。
席间李良钦看着陆炳心不在焉,东张西望的鬼德行就知道这小子的小心思。特意主动开口,邀请李溪儿赴宴。
李溪儿自幼喜爱戏曲,多番恳求,才求得李双林同意教授。不想李溪儿天赋超群,尤擅长老生。李双林实在不忍心女儿一身才华被埋没,几番思索,方才决定让女儿在他演出间隙登台表演。不料李溪儿一上台就赢得满堂喝彩,叫好之声络绎不绝。自此,李双林在武汉无论大小演出,都要带着李溪儿。后来更是让李溪儿跟着戏班走南闯北,登台献艺。只是女儿身实在是不方便。所以李溪儿平日外出都是女扮男装。她本就是唱戏的,对于乔装打扮是驾轻就熟。加之她又是功老生,模仿男人行动毫无破绽。要不是那天李双林见到陆炳实在是太过激动,否则也不会把这秘密告诉陆炳的。
李溪儿来到酒宴,毫不怯场。她虽然平日有些沉默寡言,但一言一行都很得体,让人如沐春风。
席间她终究是没忍住,与陆炳眉目传情,暗送秋波。
两个长辈自然是洞若观火。李双林自不必说,他乐见其成。李良钦也对这些少男少女的情情爱爱不甚感兴趣,也就随他们去了。
只是,他想到了远在家乡的妻子。
宴席结束后,李良钦陆炳辞别了强要送他们一程的李双林父女,返回了凤皇山。行至山腰,李良钦忽然转身向东望去。
陆炳本来沉浸在与李溪儿的眉目传情之中,一个人自顾自地走了。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李良钦已经被他落在身后几十步了。他急忙跑回李良钦身边,问道:“师父您怎么了?可是酒气上涌,身子不爽利?要不要徒儿回去给您取些清茶来驱一驱酒气?”
李良钦望着明月出神。他听到了陆炳的话,却没有说话。好半天,方才回过神来问道:“你说什么?”
“您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徒儿回去给您拿些茶水来驱一驱酒意。”
李良钦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地说道:“不是,我没事。我只是……我只是想你师娘,我媳妇了。”
陆炳没想到他这个豪气纵横的师父居然有如此儿女情长的一面,顿时像个胡同口里打听邻居家里发生了什么的老大娘一样问道:“您怎么突然想师娘了?”
“后天是她的生日。”
“诶呀,您不早说。早知道今天就应该在山下订一桌酒席了。师娘的寿辰,咱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
李良钦失笑:“你师娘不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你消停点吧。”
“师父,平常很少听您提起师娘啊。”
“我和你师娘心有灵犀,即便相隔万里,也觉得彼此从未分开。哪里还有什么提起不提起的必要。只是……今日我才想明白,这些年我在外游荡的时间太长了,都没有好好陪你师娘。那么多珍贵的年华流去,而她,却只能一个人看花开花落。我亏欠她啊。”
“师父不必愧疚。您常年奔波在外,并非您所愿,实在是形势所迫。师娘也是能体谅您的。等咱们这次游历完后,您便可以将师娘接到京城,由徒儿奉养您二位。到时候,便可以颐养天年了。”
李良钦释怀地笑道:“你连你师娘的面都没有见过,就知道她怎么想的?我告诉你,女人说的话你永远要只听一半。她们说没事,可心里不知道怎么怪罪你呢。她们今天说要这个,明天却又不要了。真要是把她们每句话都当回事,那只会自找苦吃。”
“徒儿晓得。”
“你能不晓得吗?整天沾花惹草的,最会哄女孩开心。”
“嘿嘿。”
“嘿个屁。我告诉你,你要小心李家父女。”
“为何?”
“今天你在台上唱戏的时候,白莲教的人找我了。说是因为我受伤来慰问我。松潘地处偏远,消息闭塞。加上我一路都在马车上,从未露面。到了这里,又整日待着山上。出来甲寅阁,江湖上根本没有人有这个能力能得知我受伤的消息。你说,白莲教是怎么知道的?”
陆炳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庞一瞬间冷了下来,他语气冰冷地说:“是李双林给白莲教透露的消息。师父您之前就说过,李双林的戏班除了漕帮还有人资助。现在看来,必是白莲教。他看您行动尚有不便,猜出您受伤,通知了白莲教。”
李良钦看着陆炳冷峻的面孔,不由得笑了。他知道,他这个弟子虽然平日里嘻嘻哈哈,但内里是个极冷酷现实之人。对于世道人心的把握,比之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也不遑多让。
“不一定是他告诉的白莲教。他那个戏班那么大,肯定有白莲教安插的探子。但即便如此,他也脱不了干系。这些天他对你这么殷勤,却从来不问你的出身。可见是有人告知了他。”
“他还让他女儿整日里围着我转。哼,打的好算盘。”
“小伎俩罢了。白莲教之所以树大根深,就在于它们善于和朝中大臣打好关系。它们这一手,也是为了留下一条伏笔,日后方便和你搞好关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果然不假。好在师父您早就洞悉了他的奸计,让咱们可以早早脱身。”
“你打算怎么处理李家父女?”
“师父放心,徒儿自有主张。”
李双林本以为半个月过去后,他和陆炳的关系应该更加亲密。加之陆炳和李溪儿眉目传情,双方关系应该更进一步。
可他却发现陆炳忽然对他们父女变得不冷不淡,说不上疏远,但也绝谈不上亲密。
尤其是对李溪儿,陆炳是隔一段时间便会消失一次。期间,音信全无。等到双方再次见面后,陆炳却又热情似火,依然挑逗着李溪儿。可就在见面的几天后,陆炳又消失不见了。有的时候,他会给李溪儿寄一封信,或者寄一件礼物。但当李溪儿回信感想或者写信问候时,却又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这样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把李家父女搞得晕头转向。尤其是李溪儿,她对陆炳本就是逢场作戏。可陆炳如此一来,却让李溪儿不能自拔了。
俞大猷看了陆炳这一系列行动,不由得对李良钦感慨道:“师弟这是把兵法融会贯通了。攻心之法,乃是兵法上至上者。师弟操纵人心,游戏自如,叫人自愧不如啊。”
陆炳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一直持续到李家父女离开四川回乡。李溪儿本满心期待自已离开前可以与陆炳相见,甚至幻想着二人私定终身。可陆炳最终还是没有露面,只是托人送了一封信。
李溪儿捧着信嚎啕大哭,随着面容愁苦的李双林踏上了回家的路。
而陆炳,在李溪儿离开后,一把火烧掉了所有李溪儿寄给他的信件。随后像是无事发生一样,继续东游西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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